原来还有一个矮小的男人一直躲在阴影处伺机而动，见一击未中，也不留恋，踏过地上的尸体从楼上跃下。绯空紧跟着追出，“你回房锁好门窗，我去追他！”

石明吾看不见绯空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言语中陌生的冰冷。

他将地上的尸体踢到楼下去，正要像绯空叮嘱的那样回屋关门，余光扫见几抹漆黑的影子从隐秘的角落钻出，悄无声息地贴近绯空。

剩下的杀手不止一个！

明白了这点的石明吾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他慌忙拾起掉在屋里的篆刻刀，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也不知道是跑得太急还是心中担忧，石明吾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拐过几个转角，才看见绯空。

视线中有了那道绯红色的影子，石明吾才稍稍安下心。但他很快发现绯空正与好几个着清一色黑衣的人缠斗，心又揪起来。特别是石明吾看见那个矮小男子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明晃晃的利器就要向背对他的绯空刺去，他不禁出声：“后面！”

石明吾发现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把篆刻刀，来了也帮不上忙。

绯空却连看也不看，手臂往后一伸，指尖撑着矮小男人锐利的刃锋便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悄无声息地翻身站定。她略微理了下额前碎发，拍了拍只是稍微沾上些许灰尘的衣衫。这个人浑身上下干净得不像是刚刚才打斗过。

矮小男人在绯空身后倒下。

伴着身后人接二连三倒地的闷响，绯空朝石明吾走来，她提唇轻笑。“你是在担心我？”

美丽至极，也危险至极。

石明吾不做声，算是默认了。他上下反复观察绯空，直到确认她身上真的没有什么伤口，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绯空单手叉腰扬了扬下巴：“这样打量人家姑娘，不觉得很没礼貌吗？”

石明吾一怔，这才后知后觉似乎是很失礼，于是道：“抱歉。”

“面无表情地说抱歉看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绯空又笑起来，嘴角的小痣都抬高了位置，“不过我接受了。”

说完，又上前两步，道：“那间客栈现在不能住了，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换个地方。”

石明吾没有动，睁着眼有些茫然：“那我住哪？”

绯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指了指侧里：“总有地方给你住的，石神大人。那边有座院子出租，我去谈谈租赁的事，可以了顺便打扫打扫，您回去收拾好了就可以过来了，行吧？”

也只有这样了。石明吾微微颔首，往客栈走了几步，不知怎的又扭头看绯空。

绯空还在原地，发现石明吾回头，冲他招招手，笑得眉眼弯弯。“放心，今晚不会再有刺客来了。”说完她转过身去，极小声极小声地说：“除了我。”

石明吾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屋子里时，已经是三更了。

绯空沏了茶，石明吾不知道如何推辞，只得端正地跪坐到榻上饮用。绯空错过脸去的那瞬间，石明吾悄无声息地用手指蘸了点茶水。没有下毒。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绯空撑着头问。

石明吾摇摇头，也问：“那你呢？”

“我若接到工作，连续十几日不睡也是常事。不过今晚嘛，暂且征借你的大腿一用了。”

本来石明吾还不明白绯空的语义，然而当下一秒绯空的头安稳枕在自己腿上时，他便不得不懂了。他的身子瞬间僵硬，下意识就要坐起来。

“别动，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绯空的声音很轻，石明吾倒很听话地一动不动，真成了一尊石像。

石明吾想绯空虽然身为杀手，但她到底还是个女子，今晚解决那么多人，肯定也会累。对了，今晚的事……

“今天谢谢姑娘。”

“嗯。”绯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正在对抗无边的睡意而与石明吾对话，“别喊姑娘，叫我绯空。”

“好，绯空。”石明吾说，却久久不见绯空的回应。他微微低头，绯空看来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平稳，绝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安静的光晕，纤长的睫毛轻颤。

石明吾从没遭遇过此番光景，也不敢多做什么动作，一直僵直正坐直到绯空悠悠醒转。

晨光刚从木格子窗的缝隙中穿入，绯空便醒来了。她起身下地活动一周，回头见石明吾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不免感觉到一些好笑：“怎么，坐僵了？”

石明吾不答，只用乌泠泠的一双眼看她。绯空见罢心情不错地把石明吾拉起来，问：“用早膳吗？”

石明吾的四肢是真的麻木了，站起来时差点不稳地跪倒在地。他听绯空的话，摇头道：“我马上要出门了，修好的东西要给委托人送去。”

闻言绯空头顶的耳朵竖起来，道：“我同你一起去。”

石明吾看了她一眼，回道：“随意。”

他们出门时，街上小贩大多才刚刚支起摊子；等到把东西送到回程后，眼前俨然是人声鼎沸的景象，似乎半个西内城的人都来赶这个早市，实是热闹非凡。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人与人之间几乎连半指的间隙都不存在。石明吾回头，发现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旁的绯色身影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可能是被人群挤散了。石明吾想绯空本来就是个杀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也不令人意外。可他又想起昨晚发生过的一切，心中隐隐担心绯空是不是又被那些黑衣人缠上了。

几度思索，石明吾决定扭头回去找绯空。还未动作，他的衣摆不知被谁拉了拉。

拉住他的是一个黑发灰瞳的少年，指着他身前的小摊，模样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位先生，买点吧。”

少年的小摊摆放的是样子精巧的手工作，大多是藤编或者木雕的。石明吾这才发现他似乎在别人摊前站了许久，难怪人会忍不住提醒他。想罢他略带羞赧地摆手道：“不了，我现在要去找人。”

“哦？我知道！一定是去找你的心上人吧？过几天就是天祭了，是我们漠西最热闹的盛会，有了这次教训还不把人看紧点。”少年说着，从摊上随手抄起一支缠丝簪子，“买下来吧，拿着去找您的心上人赔罪。”

“不是……”石明吾想要拒绝，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解释，买下了那支簪子。

簪子看上去应该和绯空非常相配。

看着石明吾在人流的卷携下一路远去，少年端了把椅子坐下，不知从哪掏出新鲜果子懒洋洋地啃着，眯着的双眼中瞳孔展为十字。他的嘴里塞满咬碎的果肉，说出的话含混不清：“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