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最好。”梵为度无声地笑,那双曲容一直以来注视着的寒星的眼睛失去了光芒,然后合上,再没可能睁开。
曲容也再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帮你只是因为想帮你,没有任何别的目的。”
他们终究还是生不逢时,于是终究是错了,过了。
不日,女帝曲容即位。
一如梵为度曾说的,她会是漠西坐得最高的女人。
……
……
“莫忘川对我说,只要借助扶渠的灵脉,然后再献上活祭,就能为梵为度招魂,使他复生。哪怕只是千万分的可能,我也要去试试,对不对?”曲容说着,打开手里的琉璃瓶,将瓶中的细沙倒进像是井口般、透着光的灵脉入口。她转头,只看虚与。
虚与眉心紧皱,持刀以待,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看虚与这样子,曲容突然笑了。她道:“本来我也是动了心思的。小狐狸,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我的子民,是祭品的合适人选。不过我果然还是……既然是我欠他的命,那我还他就行了。”
“回去你再见点点一面,算是帮我了。”曲容歪头想了想,笑着又说:“算了,不必带什么话给他了,他什么都明白的。我既不回去,便无话可说了。”说罢,曲容俏皮地一吐舌头,摆摆手,背对穴口跃下。
这匪夷所思的情况让虚与愣怔了,还是这里开始地动山摇般剧烈的摇晃他才反应过来。
可能跑不出去了。
地动如此剧烈,后方甬道冗长,不待虚与跑到尽头便可能塌方。虚与忽来懊恼,懊恼于他为什么当初不听那人的话,学点缩地成寸的术法,不然今天这种情况下命都保不住。
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的莫忘川一把抓住虚与的手腕。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虚与眼前一黑,反应过来时已至城郊空旷处,往北望,恰能看见城内灯火通明的欢乐景象。他转头看着莫忘川,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不过你曾帮过我,就算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可讨厌欠别人的感觉。”莫忘川笑道,随手摸乱了虚与的头发。
虚与的声音因为激动不自觉地拔尖,心脏狂跳:“你……认识我?”
莫忘川依然笑眯眯的:“当然,勉强算半个故交。”
虚与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他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却又害怕知道自己的过去,良久才开口:“我……从前是怎样的人?”
“嗯?老狐狸,护崽,两面三刀。”莫忘川回道。
虚与闻言沉默了,动了动尖耸的耳朵。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嘴又道:“你骗了她。”
“她?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所说的是谎言?不过也许算是。如果她要完全复生她的心上人,光靠活祭怎么够呢?整个扶渠的灵脉都会被耗尽的。到时候估计不到百年,扶渠也会被淹没在风沙之下了。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今后扶渠将会如何已与我无干。就此告别。”
虚与还欲问点什么,迎面一个东西砸来,他慌张接住,却已不见莫忘川。
莫忘川扔来的东西静静躺在虚与的掌心,是一块浑圆的褐黄色石头。
虚与不清楚这块石头的来历、有何用处,莫忘川又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他,他略一思索,还是把石头收到了衣襟里。
虚与凭着记忆回到客栈时,天祭马上就要开始了。
不过现在的扶渠没有了君主,也没了祭司。
点点看见虚与独自一个人回来并没有吃惊,只是淡淡地说:“我希望回来的不是你。”
这话不中听,但虚与明白他的心情。
“真傻,为了一句空穴来风的话连命都搭上了,值得吗!到头来,这一切还不都是徒劳!”点点扯着嘶哑的嗓子低声怒吼,抬手将桌上的一卷卷宗扫落。卷宗落在地上,滚动着打开,是一份禅位诏书。
“梵曲点……”虚与皱眉,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青年,“篮子我忘了拿回来。”
那个篮子里装着曲容爱吃的芝麻饼,梵为度喜欢的核桃酥。
梵曲点听见虚与的话愣怔了,旋即平静下来,捡起那份诏书。
“没关系。反正他们谁都吃不上了。他们两个也真是傻的可以,互相在意着的相爱的人,偏偏都跳不出世俗的框架。世仇又如何啊,那我又该去恨谁?我不怪为度哥害了我的母亲,他是无可奈何,只能偷偷保全我;曲家祖父屠了梵家,为度哥灭了曲家,我没法阻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为度哥他那么爱容姨,却总也不敢说明白。就这样让两个人都痛苦,真傻。哥最在乎的就是容姨了,我曾经说了一句容姨的不是,为度哥便毁掉了我的嗓子。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为度哥会杀了我。不过我理解。我是作为梵家和曲家关系改善的关键点存在的,却永远无法发挥用处了。他们新婚那天为度哥非常开心,我从未见过他像那日那般褪去伪装喜形于色的模样,拉我纵饮许久。哥知道容姨是为了杀他,可他愿意啊,为度哥说这一切迟早都会有一个结尾的。容姨也是,偏要一意孤行,用命去还。
“他们选择了没有结果的死局。而我只是个局外人。梵家和曲家最后只剩我一个,我得活下去。”
梵曲点絮絮地说,似乎是对着虚与,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虚与亦是无法评判些什么。他同样是一个局外人,看了一出戏,得了一个故事为故事中悲剧的主角黯然神伤。除此之外,做不了更多的事。
终场落幕之后,虚与仍旧要走自己的路。
……
……
当日的天祭,由新帝梵曲点主持。
非常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