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相撞发出铮铮嗡鸣,巨大的力道震得虚与虎口发麻。裹在窄刀上的粗布早已破烂不堪,隐隐约约露出内里暗红色的刀身。
普阿四右手倒提,手侧的弯刀斜拿稳稳牵制住虚与的窄刀,同时左手迅速伸出,从侧面一下抓住了窄刀的刀身。
普阿四这一抓好似抓住了一块烫手的炭火,灼得他险些松了手。但他生生忍受住了灼烧的疼痛感,使力将窄刀从虚与发麻的双手中抽出,甩到虚与没办法拿到的角落去。
虚与一惊,空举着已经在剧烈打斗中摩擦见血的双手,踉跄几步后稳住了脚步与呼吸。他颈间一直哑然无声的金铃突然没命般响起来。
普阿四在刺耳的铃响中又换了短匕,毫无凝滞地将它一点一点没入虚与的胸口。
……
……
自接到新的蝶令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但普凉还未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普凉这次要刺杀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父。
身为拿钱买命的刺客,本人也是会被悬赏的。普凉不是没见过被高额酬金迷了心窍的傻子,莽莽撞撞便自信地来刺杀师父,最后都成为了师父花圃里的花肥。
是的,普凉的师父的确已经金盆洗手,不打算再杀一个人了。可这并不代表师父可以大发善心坐着任凭别人轻松取了他的性命。
普凉的思绪飘忽,他也不清楚他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该是什么心情。
不知不觉中普凉已经站在了师父卧房外的门廊中。
普凉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身上渐渐出了一层虚汗。
进了这扇门,一切都将不再可以逆转。
普凉一直站到门内传来师父低沉的声音:“阿凉,既然来了就直接进来吧。”
普凉定了定神,朝门内走去,可仍忍不住心脏狂跳,紧张使得他的肌肉紧绷,浑身都不妥帖。
“阿凉,你做我徒弟这么久了,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你可以出师了。”
普凉本来是以垂首作恭谨的姿态听着,骤然听见师父句尾拔高的语调,惊觉地抬头,迎面而来的一抹寒光晃了他的眼。他在本能的驱使下几乎是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匆忙偏转了身子。
只见一把精巧的小刀错过普凉,直直钉入他身后的木质门框。
普凉眯起眼半敛了笑,就这样冷冷看着他的师父。
背着光线的师父面色冷峻,手上拿了许久不曾动过的兵器。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格!既然下定杀心,杀机已露,为何还不动手?既然拿了匕首,为何只是藏在袖中?”
师父语罢便不再多言,提着短剑便朝普凉攻去。
普凉轻笑着,终于拿出了匕首。
这场师徒之间的赌命之战让普凉几乎丢掉了半条命,不过他最后终于还是成功用快要握不住匕柄的手,将表面积了血的短匕精准地刺入了师父的要害。
眼见着师父僵直地颓然倒下,普凉的心跳渐渐平复。
他的血终于凉透了。
普凉从一开始就隐约猜到这个蝶令是师父刻意让自己接到的,更或许要求暗杀师父的蝶令本来就是师父自己发出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徒弟杀了自己,仅此而已。
挚爱已故,师父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念头了。只不过是偶然间路过漠西的那一次意外,他捡回来一个惨兮兮的小孩子,支撑他活到了现在。
死在自己养大的小孩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来的安稳,师父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你活该。
普凉想,他都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的。
只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现在普凉不必再学着残忍,他只要无情就好了。
“你出师了。”终于能够放下一切的师父语调甚是洒脱,甚至有远超平日的快活,淡然地面对着随鲜血一起汩汩流失的生命。
普凉依旧无话,只是重新摆出了恭顺无害的笑模样,向着师父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
随后普凉放了把火,将过往葬在小楼中全部烧了个干净。
普凉最后看了跃动的火焰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