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站在这里，大声呼喊我的名字，让我出现。我确定自己没有露出过行迹，但林小弟笃信我一定跟着他，他确实猜对了。”

……

时间倒回到三天前的深夜。

一声呼喊后，林平秋就静静站在那儿，他不知道他的那位朋友究竟在哪儿，但他笃信她一定就在此处，一定就在静静注视着他。

这是种没有缘由的信任，但对于朋友，真正的朋友，就该无条件的信任。

没有人回应他。

在他的一声呼和之后，这片夏夜的幽林又重回寂静，只有拂面的微风，只有啾啾的虫鸣。

林平秋只是静静伫立，他的眼睛很明亮，明亮的像是天空的群星。

时间在流逝，他在和那位隐藏着的无声的对手较劲。

他赢了。

“好吧，我也不想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了。我只是想跟着你，免得你犯傻，这样也不可以吗？”

那窈窕的倩影自群林中浮现，是玉蝉，她似乎一直在那儿，只是林平秋彼时看不到她而已。

林平秋笑了起来，他瘦削得不健康，面色在月光下显得白皙到病态，因而即使他笑得由衷，在别人眼里，仍显得有些阴郁。

“玉蝉姐，我知道你是好意。”

“既然知道是好意，又为何把我叫出来？”

“因为我要死了。”

“死？”玉蝉柳眉倒竖，语气里杀气腾腾，“谁敢杀你？”

“没有要杀我，只是我该死了。”林平秋的声音很平静，像未曾融化的冰，像藏在井底的水，“我只是要找一个人帮帮忙，我希望你不要阻止他。”

“在几天前你就突然要寻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死。我知道你在奇临宗闹出一场事，杀了几个人，但我了解你的剑，你只杀该杀之人。”

听到“该杀之人”时，林平秋的眼神稍稍黯淡了。

“是的，该杀之人，本应该是该杀之人的。”林平秋语气骤然变得失落，“年幼时我曾混在难民群里逃荒，我们吃干净了一路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蛇虫鼠鸟、果子树皮……还有泥土。”

“实在找不到东西吃的人会去吃土，他们说那些土带着丝丝的甜味，而且非常管饱，就像是炒米。他们描绘得如此真实，而且吃的真的很香，很多人都信了他们。”

“我也想吃的。我那个时候年纪很小，有人看我可怜一直照顾我，他给我吃一种很腥很臭的肉干，不让我吃土。”

“我一开始有些怨恨他，但后来便只感到庆幸，因为那些吃了土的人，他们的肚子日复一日的变得鼓大。那样子真的很古怪，明明已经饿得肋骨深陷，但偏偏肚子鼓得老大，就像是怀胎了十月一般，透过那薄薄的皮肤，都可以看到里面的血管。”

“我一直害怕这些人的肚子会不停地鼓胀，直到爆开来，所有人都害怕。但他们的肚子其实不会爆开，他们只是变得吃不下东西，即使再怎么饿也吃不下肚子，因为他们的肚子一直鼓着，里面填满了土，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把他们肚子里的土弄出来。”

“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他们哀嚎着让人们帮他，可大家都没有什么办法。逐渐的，那些病人逐渐发现他们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哀求。”

“求求人们杀了他。”

“人们也是这么做的，我们把这看作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拯救，是给予人的最后一种尊重……”

“换句话说，我们认为那种杀戮是正义的，是善良的。”

林平秋的故事到了尾声，他的情绪愈发地低落。

“直到我们到达了奇临山，我们发现，原来那所谓的绝症，只需要武者一运内气便可以治愈。我们自以为是的‘拯救’，归根结底只是一种愚昧和无知。很多人”

“那时我以一个孩子的视角见证了整个故事，到头来，我却发现自己并未从中学到一丝一毫。”

玉蝉蹙着眉头：“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不必听懂，不需要听懂。”林平秋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玉蝉，“麻烦替我保管这个，这上面记录了一切。”

玉蝉接过册子，没有什么翻看的意思，仍旧保持着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要被前尘旧事所烦扰？”

“因为对错很重要，非常重要。”

“哦。”玉蝉把册子收进怀里，“林小弟，你要知道，如果你现在还是选择离开，我便不会再跟着你了。”

“是吗？那样很好。”

“但是我会替你收尸，然后在这里，立起一座小小的坟。”

“那样最好了，谢谢你，我不奢求更多了。”笑容又重新回到了林平秋的脸上。

……

再接下来的故事，是玉蝉本来所不应知晓的。

但她失言了。

在林平秋离去后，她几乎没做什么思考，便又重新跟了上去。

玉蝉是一个很尊重朋友的人，虽然能被她视为是朋友的人很少。

对待朋友的尊重，包括不去阻止朋友去做他最想做的事。

即使她完全不能理解，甚至十分反对。

林平秋在林子里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他想要见的人面前。

是陆逸。

陆逸在烤火，火堆上串着一串烤饼，这种干粮烤上一会儿会变得焦脆，让人好下咽一些。这是陆逸这二十几年来总结出来的经验。

即使见到了林平秋，见到了这个他苦苦追逐二十余年的身影，陆逸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他甚至不愿意坐起身，只是继续翻弄火堆：“我还以为这场装模做样你追我赶的猫鼠游戏，这辈子都不会都不会完结呢。怎么，不愿意再做老鼠了？想要送我这只猫去见徐平了？”

林平秋没有多废话，他只是抽出了随身的佩剑，丢到了陆逸身前。

“动手。”

“你知道吗，我就是用这柄剑割开了徐平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