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多龙发现奥朵西的耳环不见了,以为她把耳环拿去当铺换钱,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没多说。后来去姑姑家串门,才知道前几个月,跟着表妹从小长大的女佣出嫁。多龙不知道这事儿,奥朵西当时正在附近,就替多龙做主,把价值不菲的耳环当贺礼送给新娘子了。
表妹对多龙再三感谢:“没想到我家一个小小的女佣,也能让鹰青王记挂在心上,还送贴身物件当贺礼。这么多年不联系,还以为咱们彼此要生疏了。表姐,你从来都没变过。”多龙这才晓得发生了什么。
回家之后,多龙向奥朵西问及此事,奥朵西不以为意:“这点小事还用通报你吗?”多龙说:“你该告诉我一声,不然我都不知道。”奥朵西说:“我每天要办的事那么多,桩桩件件都告诉你,早把你给烦死了。”
多龙想给奥朵西再打一副首饰,被奥朵西拒绝了:“多龙,你傻不傻呀。鹰青部的子民戴不起金银首饰,你的佣人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子民们怎么看待你?你享受荣华富贵,大家觉得理所应当;而我作为一个打点家务的女佣,日子要是过得比平民百姓还好,只会给你惹麻烦。”
多龙叹息:“等你嫁人,我一定给你好好置办嫁妆,让你当鹰青部最风光的新娘。”
奥朵西便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嫁人?哈哈哈哈!你先担心自己能不能嫁得出去吧!”
纵观整个佛多霍大陆,恐怕也只有奥朵西敢拿多龙嫁不出去这种事开玩笑了。多龙不在意,就任奥朵西说笑。
尽管二人私下里无话不谈,但奥朵西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在外碎嘴嚼舌。她对多龙的事情守口如瓶,谁都别想撬出一句话。时常有许多想讨好奉承多龙的人,向奥朵西打听多龙的喜好,奥朵西总是模棱两可地把人打发走,又回来一一禀报给多龙。由此看来,奥朵西的忠诚与可靠是十分值得肯定的。
这些年来,多龙最信奥朵西,平日里遇到拿不准的事情,也会请她出主意。但唯有一事,她坚持认为奥朵西看走了眼。
那天多龙结束工作,回家躺在热炕上休息。屋顶电灯泡又坏了,鹰青部没有电工,不好意思找总督府借,去虎利部请的电工还在赶来的路上。奥朵西盘膝坐在多龙对面,捧着多龙生了老茧的、比寻常人大上几号的脚,一边借着油灯的光亮帮她修剪脚指甲,一边嘀咕道:“那个虎利王,又打探你的喜好,还给我塞好多钱。我不告诉他,也不要钱,他就硬给我。我们撕扯半天,最后他把钱扔地上就走了。那么一大袋子金币,丢了怪心疼的,我只好捡回来。”
“诺温吗?”多龙太困了,屋里又暖和,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就半开半合地透过睫毛看奥朵西模糊的身影,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他又这样,真烦人。”
“嗐,他爱慕你,想追求你呗。”
“听他瞎编,别被他骗了。诺温那小子心眼儿多,肯定是觊觎额真达的位置,又没有和我撕破脸皮的魄力。”
“我看他倒是真心的。多龙,你给他个机会。”
“我已经衰老,而他依然年轻。”
多龙年过四十,体力大不如从前,月经量越来越少,脑筋更比不上年轻人。昔日意气风发的弓神正逐渐变成老人,她无力改变事实,只能在时代更迭中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年纪相仿的鹰青蚕却不见衰老,年龄带来的阅历让他混得如鱼得水。蚕结婚又离婚,离婚又结婚,依旧像年轻时那样洒脱,没有人能干扰他的心绪。多龙羡慕他,但多龙做不到,因为多龙是鹰青部的王,不得不像个瞻前顾后的老人。
“他真的爱你啊。多少人给他说亲,都被他推了。你猜他跟媒人怎么说?他说,多龙大姐能为鹰青牺牲家庭,他也要效仿你做一位贤明的王。依我看,这都是借口,摆明着就是告诉大家:你不成家,他不死心。”
“牺牲家庭?佛多霍的男人们对待我,就像下人对待主子一样恭敬,这让我怎么成家?如今拖到这个岁数,成家也是不可能的事儿了。他却是个炽手可热的香饽饽,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吧。”多龙嗤笑一声:“诺温油嘴滑舌,不可信。”
“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死犟。”奥朵西撇了撇嘴,伸手扑棱掉细碎的指甲屑,又拍拍多龙的脚背:“换另一只。”
“奥朵西,你也不年轻了。有心上人就趁早告诉我,我给你风光大办。别让外人以为我舍不得你走,硬把你留成个老姑娘。”
多龙慢腾腾地挪着腿,奥朵西却急性子地把另一只脚扯过来了。
“等你嫁人,我就嫁人。”
“你怎么和诺温说一样的话?”
“你嫁给诺温,我就可以嫁人了嘛。”
“你被他收买了?答应帮他搞定我?”
“才没有,我只替你考虑。”奥朵西一边仔细修剪着,一边笑盈盈道:“你打点鹰青部人民的生活,我打点你的生活。”
多龙依旧懒散地眯缝着眼睛,睡意却逐渐散去。她突然有了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奥朵西,赶明儿我找诺温说说,把你许给他呢?”
话音刚落下,奥朵西手一歪,就剪到了脚趾的肉里,血从指甲缝哗啦啦流下来。多龙缩了缩脚,没有太大反应,奥朵西慌忙地扯过一条干净手巾,把血擦掉,又起身去壁橱找药。多龙叫道:“不用管,一会儿血就凝了。”
“都怪你,都怪你!”奥朵西抱怨道。
“行,你不爱听,我以后就不说了。”多龙觉得无趣,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疲惫困倦,不爱操心家长里短的事,此时睡意又重新涌上来了。奥朵西小题大做地给她上药,伤口沙沙痒痒的,像被几只小虫子啃噬。多龙觉得不舒服,但是很想睡觉,就把不舒服的感觉驱赶走了。
等奥朵西问:“多龙,咱还继续剪不啦?”的时候,多龙已经微微打起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