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钦缠着鸦弥部的祭司,求她教自己唱神歌,跳神舞。可他的嗓音比破铜烂铁还要难听,唱出的神歌活像一只鸡在咯咯叫。所幸他充满力量,身体灵活,神舞学得快。首饰叮呤咣啷地为舞步伴奏,倒也清脆悦耳,甚是相称。再后来,敖钦把首饰、衣物与鞋子全都改成祭司的装束,并以此为常服在街头游走,到处替人请神做法事。
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装模作样而已。但他是未来的鸦弥王,神堂的祭司们便把他当个孩子哄着。
祭司在佛多霍代表着连接天女与人间的神之子。敖钦想,倘若我成了鸦弥部最有名的祭司,兴许天女就愿意嫁给我了吧。教导他的祭司无奈,悄悄告诉敖钦实话:“其实,我至今都没见过天女呢。”但敖钦不管不顾,硬是要走这条路。
敖钦五岁那年,锦国的枪炮以东方的鹰青为突破口,向佛多霍大陆席卷而来。鸦弥王很早就投了降,鸦弥部免受战乱之苦,敖钦不觉着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身为未来首领唯一指定人选,鸦弥部再如何穷苦,也永远好吃好喝供着他,生怕这孩子营养跟不上,日后长成个歪瓜裂枣。
但锦国带来的灾难是全方位、多领域的。不久之后,他的一切都被锦王毁了。
锦王是科学至上的唯物主义者,对宗教与艺术极度厌恶,甚至达到病态的程度。他不仅扫除锦国的宗教,还要扫除佛多霍的宗教,认为其误国误民,有碍生产力发展。
从战争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开始,锦国开始陆续逮捕各部落的祭司,游街斩首示众,并给各部落下达命令,要求半年后再不见任何供奉天女的痕迹。
整顿力度最大的是鹰青部,他们仅用一个月就完成了锦国的任务。鹰青首领多龙本就对天女教无感,整天只懂得摆弄她那副弓箭。锦王一下令,她就游走于各个村落,劝人们放弃信仰。对于不肯背叛天女的虔诚教徒,多龙并不留情面,直接把人从鹰青赶走,叫他们去给别的部落添乱。
大批百姓被迫拖家带口,从富饶的鹰青迁徙而出,流离失所。
西佛多霍鹿觉与狍信的百姓,倒可以往鹤达与貂未跑,这两地尚在行代津的管辖范围内。其中,貂未部与佛多霍各部一样信奉天女教,鹤达部则追随行代津信奉神主教;鹤达部虽然不信奉天女教,但不会迫害天女教,因此也是一处安全之地。
东佛多霍的虎利夹在正中间儿,被迫大量输入鹰青的宗教难民,自然是不乐意的。
于是,虎利部效仿鹰青部,不杀也不肃整,只把人往外赶,免得拉低当地绩效。就这样,鹰青部和虎利部的宗教难民,一股脑地全都涌入鸦弥部。
鸦弥王不愿沦为好邻居们的排水渠,更不愿背上残杀百姓的恶名,每日愁眉苦脸。眼看着半年之期将至,再不将天女教清扫干净,锦国的责罚就要落在鸦弥部头上了。权衡再三,鸦弥王对难民们生了杀意。
在做下最终决策之前,鸦弥王想到敖钦,这个下来生时脑子就有点问题、却又带着神迹的天才少年。如今正是鸦弥部命运的转折点,兴许他应该听听未来的鸦弥王怎么说。
然而,鸦弥王唤来敖钦,刚把想法说了一半,就被敖钦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妈了个巴子,得多虎逼的人才能干出屠杀天女教徒的事儿!这鸦弥王,你能当就当,不能当趁早滚。连你这种老逼登都能连任几十年,难怪鸦弥落魄成这完犊子样儿。”
寻常人家的五岁孩子通常奶声奶气,可敖钦声音却毫无稚嫩之感,嘶哑得像只鸭子在学人说话。配上无师自通的脏话天赋,形成尖锐粗野的言语攻势,这一番辱骂实在伤透了老鸦弥王的心。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解决吧!”鸦弥王不高兴,赌气道:“按照佛多霍律法,带部落走出困境之人即可取代现任之王。你要是能解决,上位也上得名正言顺,省得子民百姓私下议论我偏袒你。”
鸦弥王赌气随口一说,敖钦竟自然而然应下了。敖钦应下时,脸上没有任何难色,好像只是自然而然地接过一碗水喝。
从那一天起,敖钦身体力行地告诉整个鸦弥部:什么叫名副其实的神赐天才。再也没人敢怀疑这个扮作祭司的娘娘腔是否有成为首领的资格。
半年之期将至时,锦国使者从鹰青登陆,开始按个儿视察。消息就传到鸦弥,鸦弥王连忙提前检查一遍,发现鸦弥部已不再有任何天女教的痕迹了。难民们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鸦弥王称奇,越发佩服敖钦的手段。他问敖钦:“他们都哪去了?”
敖钦不答,只白楞他一眼:“问那么多有啥用,你该履行承诺了。”
鸦弥王抚掌大笑:“好啊!后生可畏,我这老头子也该养老咯。”
鸦弥王本欲着手退位典礼,择个吉日让敖钦取代自己,不料锦王突发奇想,忽然又在佛多霍搞起生产竞赛,以军工生产项目作奖励。鸦弥王心里痒,忙问敖钦有何想法,敖钦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军工厂?建那玩意有啥用。打仗得猴年马月的事儿了,锦国现在也没有军备需求。再说,现在技术一天换一个新样儿,生产出来的东西没几个月就全废了。第一个啃螃蟹的冤大头,谁爱当谁当去呗。”
鸦弥王听了,觉着有道理,可又无法对锦王号召的竞赛不闻不问,便问敖钦上位首领后,对生产竞赛有何计划。
敖钦毫无计划,满脸不耐烦:“生产?生个几把。”
鸦弥王当然不敢让敖钦生个几把给锦王看。敖钦虽是奇才,终归缺乏经验,这种组织性的大活儿难以办好。鸦弥王只好再留任些日子,把棘手的事情全都打点好,给敖钦把路铺得平平坦坦,免得这孩子日后生乱。
没过多久,虎利王宣布退位,新王即刻上位。鸦弥不好抢虎利的风头,只得再往后让让。
虎利部的后起之秀诺温,在生产竞赛中表现耀眼,利用规模批量生产和合理协作安排,大大提升了虎利部的产量。锦王喜欢极了诺温,甚至与他称兄道弟,虎利部也因此沾光得了圣宠。
诺温就任典礼日,鸦弥王一言不发地目睹了诺温与多龙的矛盾,心想,敖钦再如何聪明伶俐,胸怀和德行还是远远比不上诺温啊。敖钦自幼就是全部落的掌上明珠,被娇纵出一副恶劣心肠,谁知长大以后会成什么样呢?
悔不当初,老鸦弥王已没有时间再打磨敖钦的性格。诺温成为虎利王不久后,敖钦宣布上位鸦弥王。佛多霍老一代首领的风光时代已去,他们开始让贤于新人了。
敖钦上位鸦弥王后,依旧没个正形儿。鸦弥部的生产没有得到改善,反倒略显颓势。最重要的是,他整天不知跑到哪里去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从不打点与周边部落的关系,除总督以外谁也不搭理,把老鸦弥王积攒的人脉败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