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31区，滨城。

冷清破碎的街道上，一个身影略显瘦削的少年低头走着。

少年一头略微凌乱的黑发，穿着一件假两件的长款旧夹克。

黄昏的寒风骤起，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少年下意识紧了紧外套。

落日的余晖下，街道两侧的断壁残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扭曲杂乱，仿佛挣扎着不甘死去。

林栖贴着灰白的水泥墙走，默然无语。

衣服上忽然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

林栖顿住脚步，低头看着地上，身旁阴暗的巷子里，一只干瘪的手正从那里伸出，死死扯住他外套的衣角。

视线顺着手延伸出去，一张脏兮兮的瘦脸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衣衫褴褛，落魄至极。

她的头发黏连在一起，几乎遮住半张脸，只有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渴望与挣扎。

对视的那一刻，她的手似乎突然一颤。

林栖直直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咬着唇，沉默片刻，还是开口，声如蚊呐：“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能不能……”

女孩噎住了，最后那几个字似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林栖打量了她片刻，女孩的头颅深深地低下去。

他伸手在夹克内侧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似乎蕴含了太多意味。

女孩睫毛一颤，手颓然无力地松开，滑落在地上。

林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停留，快步离开。

这种事，几乎每个生活还能撑得过去的人，只要出门就难免遇到。

女孩已经是林栖这一周以来遇到的第五个这样的人。

只不过，她略微有些笨拙，好像还在试图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之前遇到的人，哪一个开口都是饿了十天半个月起步，然后长篇大论博取同情。

绝对不会像女孩这样因为一声叹息就轻易退缩。

但无论如何，他没办法施以援手。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这么麻木不仁。

他才刚十八岁。

本来也应该是一个富有同理心的年纪。

但他一个孤儿出身，自己都已经是在勉强维持着生存，哪里还有什么余力大发善心。

不仅仅是他，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艰难地挣扎求生。

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铮——”

林栖正出神想着，一阵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一只乌鸦飞速地在低空掠过。

然而若是稍微留意，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乌鸦。

那只是一只仿生乌鸦，通体漆黑，泛着金属的光泽。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乌鸦的机械瞳孔收缩了一下，好像透过这双眼睛，正有人在终端捕捉着什么。

乌鸦急速从林栖身边掠过，飞向身后的天际。

那是落日的方向。

林栖视线跟随着朝身后看去，就见到匍匐在地平线上橘红色的落日前，无数点飞鸦交错纵横，在天空中留下黑色的痕迹。

“六点了啊，不知道今天又是谁倒霉咯。”

身旁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林栖转回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

兴民百货。

生锈的铁架子上，四个大字，只有后三个字在暮色中散发着微弱的荧光，其中“百”字的光芒忽明忽灭，似乎马上也就要熄灭。

一个光头中年汉子正揣着手倚在玻璃门上，一脸感慨。

林栖露出一个笑容，“黄叔。”

黄兴民含笑点点头，“来了。”

林栖抿抿嘴，看向群鸦。

它们在空中盘旋着，有那么几只，很快就如发现猎物的鹰隼一样迅猛地扎进城市的各个角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在接黄兴民刚才的话。

黄兴民点点头，语气里有些唏嘘，“是啊，没办法的事。”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了笑，“说不定哪天也轮到我了。嗐，你瞧我，不说这个了，外面冷，快进来吧。”

说着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嘟囔，“这滨城的天气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才八月底，怎么感觉这温度都快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