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身世(1 / 2)山海亦可平首页

这几年,藤茅没有在秋贡的强暴中怀孕,并不是幸运,而是有草药帮忙。

她是个“女狩”,但在秋贡的时候,所有女人遭遇都一样。她们如果怀孕了,就要从猎手变成轻量劳动者。那些缝衣煮饭喂小孩的事情其实也不容易做,而且也不是藤茅擅长的。

这种避孕草药数量非常稀少,是乌虚长老偷偷提炼的,一年最多只有三四份。乌虚长老用它去笼络部落里最强壮的女人,她们都不愿怀孕丧失战斗力。

这只是顶尖女狩之间秘密流传并约定俗成的事情,部落里其他女人都不知道。藤茅很有危机感,她已经二十岁,担任了三年女狩,她的体力在走下坡路,有新的竞争者。如果她不额外帮乌虚长老办点事,今年蓇蓉份额很可能分不到她手上。

她面色勃然大变问少年:“你怎么知道?”

方征避而不答,问:“蓇蓉为什么难得?”

他问的语气低沉,声音也虚弱,但其中凛然气场让藤茅心惊,她有点理解为什么乌虚长老一定要弄死这个家伙,而玄思长老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个家伙的理由了、

蓇蓉为什么难提炼,是因为原材料蓇蓉草难采集,这种难采集不仅是因为它数量稀少,就算找到了,它也会被一种可怕的野兽看守。

见她不吭气,少年自言自语接过话头:“是因为那种叫做枭阳的野兽。对么?”

枭阳属于狒狒类,是一种食人猛兽,嘴非常大,浑身黑毛,脚掌反生。它甚至有些类人猿的习性,习惯抓住猎物之后疯狂怪叫一通,仿佛嘲笑他们,“笑够了”再进食。

藤茅打了个哆嗦,乌虚长老派她们去采蓇蓉草时,都吩咐指示过,一定要等枭阳离开的时段上去采摘。运气好,它出去十天半个月,采集没有危险。运气不好,采摘到一半,那东西回窝了

藤茅不愿再想,她曾经目睹过一次,终身忘不了前辈女狩的死状。

她们只在三年前采摘成功过一次,后来两次均已失败而告终,于是蓇蓉越来越少了。

藤茅现在不但想按照长老说的把小骨刀搅进少年伤口,还想把他的嘴割掉。

然而下一瞬间她差点惊掉了手中的刀。

“你不想知道怎么对付枭阳吗?”方征问。

“怎么对付?”她咬牙切齿,怀疑打量,三分不信。

少年叹了口气:“我身上好痛,我肚子快烧起来了,你把乌虚长老架子上的那些药罐子打开端给我看。”

藤茅猛地变了脸色,举到悬在他的伤口上方,“找死!”

“真是忠心。可是你就算按照他说的做了,他真的会把蓇蓉给你吗?蓇蓉要等事前一天才能使用。他是不是说到时候再给你?”

藤茅变了脸色:“是”

这个少年怎么知道乌虚长老给她的说辞?

方征冷冷笑了,果然如此,太好猜了。太天真了。

“他要是反悔呢?反正你办完事也没用了。何不去省了药去笼络其他人?”

这种翻脸不认吃了吐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成功地悬住了藤茅的小刀,方征见她渐渐变白的脸色,道,“我就不一样了,我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需要人给我偷药、需要人按照我的指示办事、我没有可以选择的人,刚才那出去的女人傻乎乎的,我看都懒得看一眼。你要是帮我,我就告诉你对付猛兽枭阳的办法,你想采多少蓇蓉都可以。”

藤茅嘲讽看他:“你口口声声说长老会反悔,我凭什么信你不会反悔?”

少年恨铁不成钢地看她:“要是我过两天就死了,你就没用了。要是我一直死不了,那个长老就会一直需要你来办事,就算我反悔,拖到秋贡前一天,你的蓇蓉膏也到手了。”

藤茅险些被他绕进去,迷茫想了想,甩头:“不,不如果不杀了你,他会惩罚我,然后派别人来。”

少年叹了口气:“死不了又不是他说了算,那不是因为另一个长老医术高超吗?你怎么连推卸都不会。”

藤茅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已经渐渐跟着他的思路走:“他要是怀疑”

“他是不是要吩咐你尽量不要弄出痕迹?”

藤茅愣愣点头,少年又说对了。

少年嘲讽笑了笑,又猜对了。他不敢说自己聪明,只是从来都以最无耻阴暗的方向去揣测人性,因为他知道人阴暗起来会有多可恶。

“他不敢让你弄出明显痕迹,因为会被另一个长老发现。反过来,他照样发现不了你有没有真正弄出痕迹。你只要坚持告诉他,你都按吩咐做了。至于我为什么死不掉,那不就是因为另一位长老医术高明,或是我自己体质好,或者是老天爷才知道的鬼理由?”

“不不不,乌虚长老一定有办法知道我到底做没做”藤茅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心中强烈作用着,无条件服从权威的心态在控制她。长老是全知全能的。

“打个赌。这次你不动手,看这个叫乌虚的长老是会怀疑你,还是怀疑另一个长老,叫玄思是,怀疑他医术藏私?等你亲眼看到之后,我们再聊猎杀枭阳的事情。”

依这个女人的智商和平时被控制得心应手的情况,再加上有奖励甜头吊在前方,上位者根本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有别的念头这就是少年在观察交流后,做出的准确判断。

藤茅动摇着,艰难结结巴巴道:“试,试这一次。”

“拿他的药罐过来。”方征毫不客气地指挥。

藤茅猛地摇头,怒道:“我只答应打个赌,没说要帮你!”

“你爱帮不帮。”方征又嘲讽地哼了一声,然而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带动不住咳嗽,“不过我每天躺在这里,进出公社的人这么多,像你这种傻女人,也不是找不到其他人替代”

藤茅又差点把骨叉扎下去,方征咳嗽道:“停,我死了你就没用了,我死了也没有对付枭阳的办法了。”

藤茅觉得自己进了一个陷阱:如果她按照长老的吩咐杀了少年,长老觉得她没用了于是背信弃义,她就拿不到蓇蓉。如果她不杀少年但不帮他,放任他躺在这里治疗,那少年很可能寻找别的合作者,她就得不到猎杀枭阳的办法了。

要么自己就遵照长老的吩咐杀了他,然后寄希望于长老遵守诺言赐给她蓇蓉要么自己只能接受条件帮助这个少年,寄希望于他遵守诺言传授对付枭阳的办法

她讨厌这种感觉,觉得都靠不住。她之前一直是最顶尖的女狩,没有替乌虚长老做过这种事,不知道他的信用。今年走下坡路,才无奈迈出这一步。

方征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依靠长老赐药,就算今年有了。明年呢?后年呢?你的体能越来越走下坡路,渐渐无论怎么替他做事也不会分药给你。但如果你懂得制服枭阳的办法,从此之后,一劳永逸”

都是靠人品的事情,一次和永久的区别。

藤茅感觉心里的天平在倾斜,颤抖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静静看她,最后道:“我叫方征,其他的,你不用知道。”

方征虽然看向她,眼睛却投向虚空,望向从前的岁月。

他喜欢北京的秋天,养父会带他去看地坛的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