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春分,阴阳易势,昼长而夜短。
时日暖天清,白烟城外一片青翠。远方重峦叠嶂,林木郁葱,霞光辉映雾气,十分好看;近前小河潺潺,芳草萋萋,稚儿掌筝线,挑动着天上的纸燕,欢声如铃动,蹦跳间,十分有趣。
稚儿的欢乐,荡漾在老爷与夫人眼中,揉碎在劳夫布满皱纹的黑黄脸上,踩烂在旅人脚下。
白烟城门行人匆匆,经过守卫敷衍的盘查,得以进入嘈杂而繁荣的另一端。
“好热闹的街道,这才是人间烟火气。果然还是得多出来走走,方能领略我渊国各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青年一步踏出通道,对着面前热闹街道驻足感慨。
他二十岁的左右,五官俊朗有英气,穿一身黑亮绸缎,背着个青色包袱,腰间悬挂着枚不起眼的方印,拇指头大小,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
行走间,青年挺胸抬头,龙行虎步,嘴角带笑,眼泛精光,一段泥步被他走出了登基的感觉,说不出的意气风发,真像个翱翔天空的苍鹰青年。
这类人,便是乞儿石砚玉口中常说的‘肥羊’——有钱、外地人、没经历过社会毒打,楞头愣脑的以为天下都是好人,处处都安全的天字一号傻子。
左街一处小巷阴影角,模样邋遢,穿着破衣烂衫的高大乞丐,手臂藏在腿后,掌心把玩着银亮匕首,阴鸷的眼神随着苍鹰青年移动。
“好心人,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您行行好赏我口饭吃吧。”
带着破烂毡帽的小乞丐,手中的缺口脏碗颤颤巍巍的递向过往路人乞讨,眼角余光却不时瞥向苍鹰青年的背影。
苍鹰青年左顾右盼,对街道上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并没有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他的前方右巷中,又有一个拄着木棍的跛脚小乞丐走了出来,眼神暗搓搓的盯来。
至此,已经有两大一小三名乞丐盯上了苍鹰青年这头肥羊,却都没有急于动手,只是紧紧跟在苍鹰青年后面。
高大乞丐是想等苍鹰青年走到人少处直接动手抢劫,毡帽乞儿和跛脚乞儿是想等有人出手后,他们再分口汤喝,因为他们人小体弱,单独一个人对付不了苍鹰青年。
少顷,苍鹰青年已经走到街心拥挤处。
下一刻,一个脸若黑炭的小乞丐从人群中闪,一把抓住苍鹰青年的衣袖,惨兮兮的叫道:“好心的公子,我已经五天没吃饭了。您行行好,给我一口饭吃吧。好人一生平安。”他手中的破脏碗不停的抖动着。
“五天!你五天没吃饭了啊小乞丐,那你可真能挨饿的,天赋异禀。”苍鹰先是有点对突然跳出来的黑脸小乞丐有点小惊,接着呵呵一笑,对黑脸小乞丐的话并不当真,只当这些小乞丐为了讨口饭吃,什么胡话都说的出来,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递上钱,笑道:“给你,小乞丐,去买几个馒头填填肚子吧。”
一枚铜钱可以换十个馒头,足够小乞丐吃撑了,苍鹰青年这样认为。
石砚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此人这么痛快,随即眼底闪过狡黠之色,手指向一处小巷道:“好心的公子,老天保护您无灾无难,福禄美满,您再帮帮我吧。那是我的弟弟,他也五天没吃饭了。”
苍鹰青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巷角处蹲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乞丐,像只野猴子。
小乞丐见青年望来,便张牙舞爪的比划着什么,竟是个哑巴。随后更是跪下磕头,可没磕几下便晕过去了。
苍鹰青年看的一阵心疼,从袖中取出仅有的三枚铜钱递上一枚,道:“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身上只有三枚铜钱了。这一枚给你,我就只剩这两枚铜钱来吃饭了,说不得隔日我也要像你一样乞讨咧。”
他说完便哈哈一笑,完全没想到会一语成谶,遇到石砚玉之后,便开始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言归正传。
石砚玉一听就不乐意了,心道:“啥?你还有两枚铜钱,不将你坑的裤衩子都不剩,怎么可能放你走。”
他抓着苍鹰青年的衣袖,依依不饶:“好心的公子,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一定不会缺钱用的,也一定不会沦落为乞丐的。我弟弟他感染了风寒,烧的厉害,您救救他,再赏我们点钱去抓药看病吧。”
苍鹰青年也不是傻子,意识到黑脸小乞丐这是赖上他了,见他好说话便要一直骗钱。当即眼睛一横,呵斥道:“你这小乞丐,好个贪婪无厌,也好个不懂感恩。我好心帮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快走开,别拦我的路!不然,我就收回铜钱,一个也不给你!”
对于他的呵斥,石砚玉嗤之以鼻:“良心?我要那东西干嘛,良心能当饭吃吗?我要活着。”对于一个十三岁孩子来说,他实在早慧和过于的成熟。
残酷的社会将他毒打的体无完肤,内心亦是被各种恶毒的人洞穿的千疮百孔。
为了活着,少年必须要抛弃许多东西,比如爱,良心,同情心等奢侈的东西,然后将自己武装成一个带毒的刺猬。
他石砚玉是被家人遗弃在路边的一条野狗,虽然在大饥荒年代,家人没将他蒸煮吃了已经算的上善良。
四岁跟着干爹出来乞讨,七岁看着干爹因为抢食被其他乞丐打死,而后独自乞讨到现在,三五日旧伤未愈便添新伤。
这狗娘养的世界,要良心干什么。
石砚玉不答苍鹰青年的话,只是紧紧抓着后者的衣袖,喋喋不休的讨钱。
“滚开!”
苍鹰青年被纠缠的恼了,抬起衣袖,另一只手用力打去,他成年人的力道和筋骨岂是一个小乞丐能挡的。
砰锵锵!
乞讨碗掉落在地,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