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说她是个人呢?或许不必请大夫,她早已是一副枯槁的尸体了。
当年她正年轻,琵琶技艺曾是让她骄傲的手艺。如今勘破浮华,她也不愿再弹把外面繁华内里空洞的木头。
可云叶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她。
颜春本想搪塞说自己许久不碰琵琶,已经不会弹了,但她看到云叶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我的琵琶在那个柜子里,你帮我拿过来吧。”
云叶顺着颜春抬手指着的方向走向那个柜子,发现柜门被锁上了。
“钥匙在妆奁里。”颜春在云叶背后说道。
这是个梳妆台,下面是柜子,上面则是梳妆镜,梳妆镜两边都是雕花精致的盒子抽屉,云叶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柜门的钥匙。
与钥匙放在一起的是一些漂亮的首饰,与云叶在部落中见到的那些破烂相比,池国的工艺显然精美异常。
只可惜主人抱病在床,这些首饰再精美也只能暗沉在匣中不见天光。
云叶用钥匙一打开柜门,便见一把琵琶正正的放在柜子的中央,那曲线与花钿的衬托下,这件乐器看起来便像是少女穿着锦衣华服端坐在闺阁中一样。
云叶没见过如此精美的乐器,下意识感叹道:“真漂亮。”
她小心的拿起琵琶抱到颜春的跟前,期待着颜春怎样让眼前这件精美的乐器发出美妙绝伦的声响。
颜春接过琵琶,拨了两下弦,那声音闷闷的,似乎因为久封在柜子中所以微微带着霉味。
颜春知道这是放的太久弦松了,于是转了两下琴轴又拨了拨弦,这时琴声便变得明亮了,像是有一个灵魂从这尘封在柜中的器物上苏醒了,睁开了眼睛开始扫视这柜门外的世界。
“你想听什么曲子?”颜春调好了弦,问云叶。
“我没见过琵琶,更不知道有什么曲子,所以您喜欢什么就弹什么吧!”云叶说道。
颜春想了想将手笼在弦上,如小溪流水般轻快明亮的乐曲便从她的手下流淌出来。
她弹了一段乐曲,继而和着音律轻轻的唱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颜春轻轻的唱,云叶便静静的听着,这是首长诗,颜春拖着生病的身体只勉强唱完了第一段。
“你听过这首诗吗?”颜春停下了手上的弦,明快的乐曲在房间中停息下来。
因为生病,颜春的声音很轻,许多词句云叶听的并不分明,只依稀分辨出颜春唱的词她似乎在书本上见过,但那篇诗太长了,先生还没有教到她就懒得背,所以至今还未仔细看过。
“是吗?还没看过啊……不看也好,不看也好。”颜春这样念着,将琵琶交给云叶,“帮我把它锁回柜子里吧。”
云叶看着手里的琵琶,不忍如此精妙的乐器重新锁入那不见天日的柜中,于是问道:“好好的乐器为什么要锁起来呢?它这么漂亮,你技艺又那样好,为何不再弹了呢?”
“为何不再弹了?”颜春敛起两双愁眉看向云叶的琵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因为我不想看见它,都是因为它,它才是我得病的根源!把它,把它,锁起来,不要叫我再看见它!我不想再碰它了!”
云叶被颜春突然而来的情绪吓了一跳,立刻麻溜的退到柜门边把琵琶往柜里一扔,柜门一锁,回到颜春旁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把它放回去了,你不要激动,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云叶担心颜春的身体出状况,匆匆放回琵琶时动作粗暴。颜春清楚的听到那琵琶撞在柜子里发出重重一响,却像是砸痛了自己的身体一般,倏的流下泪来。
看到颜春突然哭了,云叶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岳谷原在另一个房间温习功课,听见母亲这边的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此时云叶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屋里,见岳谷赶来立刻向他解释:“是我让她弹了首曲子,不知怎的她就这样了。”
云叶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放着琵琶的柜子重新挂上锁,她怕颜春再看到琵琶又激动起来。
颜春知道今天自己有些失态,哭了一会儿才渐渐的让情绪稳定下来,见云叶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门边,知道她也并没有什么错,便解释道:“是我一时失态,不关你的事。”
云叶想要劝告颜春,情绪起伏过大对身体不好。
可这话太过浮于表面,云叶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抿了抿嘴道:“抱歉,今天是我不对,让您想起了伤心的事。您的病还需要静养,我若是惹了什么不快,请您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不,不关你的事。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如此年轻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你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不要在我一个病人身上浪费年岁。”
岳谷闻言握着母亲的手道:“娘,不要说这样的话,是病总能治好的,不必如此自暴自弃。”
云叶闻言,跟着岳谷点点头,想要给颜春一些鼓励。
可颜春只是笑了笑,不做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