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事见多了,深知覆水难收的道理。所以当胜负难以明晰的时候,他的决策便会谨慎许多。
就如此事,云叶本身难以对付固然是一方面,但更让他顾虑的是云叶身边跟着的那只伯劳。
那伯劳会人言、能吐火,显然不是凡鸟。
能有此物跟随左右,云叶的身世绝不是普通孤女,若是真杀了云叶,需要花费不小的代价不说,若就此让岈族和云叶背后的势力结怨也是得不偿失。
岈族这个部落不算大也不算小,即便云叶怨恨裘山日后报复又有什么关系?岈族死了一个首领,自然还会有新的首领。
可若是惹怒了和云叶一样的异能之士,到时有人来屠村,他们没有能力又无人相帮,届时什么家族性命皆为尘土,他们哭都没地方哭,此刻逞一时之勇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于他这次带来的一小支队伍,并没有几人,是他从手下的士卒中抽调的人手。
他手上目前练的这支兵,是裘山和他在岈族各个村落中特别选拔的,后来又经他的手特别训练,各个都是年轻的好手。
日后,岈族若想开疆拓土,便寄托在这些年轻人身上。
无论是裘山还是齐晏对这支队伍都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可这次对云叶的追捕,暴露一个很大的缺点。
这些轻狂的年轻人,仗着实力不俗,很容易不顾调令贪功冒进。
行动前,无论是裘山和齐晏都提醒过这些年轻人,要小心云叶那些奇怪的年纪。可当他们能见到云叶的样子,还是少不得被迷惑,轻视了对方的危险。固然重视义气,可稍微遇些突发情况便沉不住气,敌人稍稍一诈骗便断送了性命。
年轻好手的死亡对岈族是巨大的损失,这样胜则易骄,败则易馁的队伍也是裘山和齐晏不愿看到的。
眼下既已发现了问题,那么对岈族而言,纠正这个缺点比一个云叶的生死更为重要。
齐晏回到裘山的营帐复命时已经是几日之后。
裘山询问前来复命的齐晏为何放走云叶。
齐晏便把心中所想如实相告了。
裘山闻言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在你的眼中,我的性命完全不重要吗?”
齐晏冷笑一声:“以你的野心,让你收了厉兵秣马的心思,你肯吗?”
“你想要做霸主,岈族便要扩张,便少不得与其他部落摩擦,以岈族如今战事的频率,你我都未必能活到云叶回来报复的那一天。既是如此,放她离开做个顺手人情有何不好?”
“可谁能保证她能因此帮助岈族?”
“为何不能保证,那小螺一死她哪怕不敌也坚持说要与你反目,既没有欺骗任何人,也没有因为畏惧就改变想法,我看她比你有情义多了。”
“可人是会变的!”
“未必,我看你的阴险狡诈这么多年也没变过。”
齐晏的话令裘山哑口无言。
虽然齐晏的话不好听,但细细想来又不无道理。
齐晏见裘山沉默,顿了一下又道:“另外,眼下相比于云叶的离开,岈族恐怕还有别的麻烦事。”
除了云叶此次村子被烧外,近几月岈族附近还发生了几场怪事,令裘山和齐晏极为在意。
比如葛城附近莫名出现的怪人,目前最大的怪事。
谁也不知道这些怪人是哪里来的,怎么来的。
在他们目前得到消息里,怪人会吃人,但是战斗力不强,智力也不高,似乎也没有理智。
只听这些,怪人的威胁好像不大。
不过裘山打听到,葛城的城主葛屹钺已经把受影响的几个村子都迁走了,能让葛城的城主做出如此反应,裘山不认为出现怪人的事会是什么小问题。
岈族距离葛城很近,却没有城郭的防御能力,若是放任不管,怪人可能很快就会影响到部落了。
再想想云叶那个被放火屠戮的村子,虽然裘山知道云叶没这个本事,但他也想象不到怎样的人能有这样的能力,在他的认知中,只有神才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事。
是神在惩罚人吗?
裘山没有见过神,他只知道,世界上出现了一种古怪的力量。这种力量,会随时威胁到一个部落的存亡。那来历不明的云叶,似乎正与这古怪力量同源,这也是裘山对云叶格外关注的原因。
相比于自己的生死,裘山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部落,和他寄托在部落上的勃勃野心。
这个神秘力量的出现,既令裘山感到威胁,又令他跃跃欲试。他既担心自己的部落被这力量摧毁,又期盼自己的部落能在这奇妙的力量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齐晏,这个世界好像变了。”裘山喃喃道。
“也许……这个世界上早就多了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据我所知,十年之前就有不少部落一夜之间莫名灭族,情状和云叶的村子差不多。那个小螺不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流落到这里的吗?”
裘山:“关于云叶的身世……她师父单均曾经离开过部落一段时间,我怀疑单均那时就认识云叶的父母。”
齐晏:“但是单均死了,这些猜想无法对证。”
裘山望着面前点燃的火盆,那火焰在盆中快乐的跃动,炭火逐渐化为飞灰,这是这个帐中唯一的光源。他们这些凡人,这些部落,在那奇怪力量眼中,或许就如同这些炭火,是随时便会飘散的渣滓。
可哪怕如此弱小,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世界本就危险。
地震、洪水、干旱,世上的灾难数不胜数,残酷的现实面前,生命本就脆弱无比,却从未断绝。
再恐怖的威胁也无法超越死亡,而在死亡之后,便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早成为他们这些茫茫林海中磨牙允血的生存本能。
火光在齐晏的眼中印出暖黄色的光线,他缓缓出声道:“那所谓的力量无凭无据,一时猜测纠结也无用。倒是,近在眼前的事,需得尽早提上计议。”
裘山点头道:“云叶拿不住,只能先放下不管。村子的火没什么线索,但只烧了一个村子,我看八成和云叶和小螺的身份有关,便先让它悬着。眼下除了与炘族的战事,更要紧的便是怪人的事,我们至少得调查清怪人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