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里的内容,让董宇重新审视起这位认识了七年的好友。
他从衣兜里拿出陈凯的那张书页,又把自己平时画画的画纸在桌上摊开。
书页的质地董宇蛮喜欢的,是那种摸上去柔柔的感觉,就像城市娃的手一样,光滑稚嫩。
再看那张画纸,是从楼下文具店里买的,文具店很普通,就是随处可见的那种,不卖什么昂贵物件,就是为穷学生服务。
画纸质量糙的很,有素描纸的坑坑疤疤,却没它的硬度,软塌塌的,没个精气神,明显就在上面画不出什么好玩意儿来,但难得可贵的是它便宜,几块钱就能买上一大叠。
董宇端详了一会儿,除了发现这两张纸能跟他们两人的人生扯上一种比喻关系外,似乎这两东西之间根本没个关联。
陈凯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也和那个神秘老人有关系?他拿走那张纸会不会有危险?
疑惑就像糖浆在董宇舌根上来回绕着,迟迟不散去味道。
他起身走到窗前,小区里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黑的沉重,堵在心口。
如果不是我稀里糊涂惹上这种麻烦,把这画给他看了,或许我还傻乎乎的以为,他还是那个愁明天玩什么才觉得有趣的家伙。
他...变得不一样了。
仔细回想从见面到分开那段时间,今天莫名其妙脑袋脱线的董宇,才猛然想起陈凯模样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那双眼睛,从以前的浓眉大眼带着些卧蚕,变成了丹凤眼。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别扭。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老头,恶心感,触手,陈凯,一件件事情乱作一团,像个胡乱缠起的毛球,根本找不到线头,但董宇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件事一定是有关联的。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董宇还没睡着,他搬了个凳子就坐在窗户前面望着窗外,坐累了就站起来一会儿,没办法理清一切他实在是难睡着。
深夜,天空手脚干净。
一颗颗悬挂的星辰不断闪烁亮光。小时候董宇觉得这些星星真幸福,无论什么时候身边都有小伙伴跟着一起出现,离开。
他有那么一些时候甚至幻想自己就是某颗在天上的星星,身边围绕着一群朋友。
可等年纪稍大了点儿,他才知道,那些星星是一颗颗硕大的恒星,放在白天那就是太阳,压根就没有夜里看上去那么瘦小,而且每颗恒星之间也相距的老远。
太阳他是不愿意当,照顾这个照顾那个的,还得燃烧自己怪累的。
一想到这白天指不定成哪个星球的太阳了,董宇索性就放弃当星星的愿望。
还不如当个人嘞。
放空自己后,董宇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在无意间被裹挟进了一列,长到望不到尽头的列车上。
列车里没个空座,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只有冷又硬的空气,和秋天的大理石一样冰冷,也和极圈的深冰一样坚硬。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人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受到神明纺织的命运罗网的定向和制约。
董宇感觉无形中的确有一张网织起来了,而他就在这网的中心,等待接受命运的安排。
三天之后。
卫生间里董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短短几天,他就好似变了个人。
脸色惨白没有丁点儿血色,两只眼睛红的吓人像是得了红眼病,本来紧致的皮肤也和跟个老头一样,松松塌塌的,没个年轻人的样子。
除了脸上,他身子也有些佝偻,这要是在电影里,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子指定被某个女鬼吸了阳气。
可这些身体上的变化,除了董宇自己外,别人根本看不到,无论是他老妈,还是他楼下那个开超市的小媳妇,都夸他阳刚身体好。
而这些变化,是吃了老人给的那两颗金豆子以后发生的,吃了第一颗之后,董宇就发现自己变得苍老了许多,可他在面对身体长出触手这种事情面前,他没有选择。
他发现只要自己心情一激动,那种恶心感和毁灭一切的暴戾就会出现,他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可太难做到了。
这几天董宇除了在网上不停搜索有关那些个触手的信息,白天几乎是住在了存放颇多古籍的市图书馆。
可无论翻看再多鲜为人知的的古籍,搜寻再离谱的信息,哪怕翻了墙,都没有任何有关的信息。
董宇不敢再拖下去了,两颗金豆子已经下肚,这再拖几天,保不齐真和老人说的一样,要死了。
一直没有神秘老人消息的他,犹豫了长久还是给陈凯打过去了电话,约他晚上在公园见面。
他特意约在晚上,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惧光了,尤其是太阳照在身上,感觉浑身痒痒的厉害,跟有蚂蚁在皮肤底下钻来钻去一样。
那些蚂蚁除了钻动,还在啃食他的血肉,就像白化病人待在阳光下那种炙痛感。
傍晚,陈凯驱车赶到约定地方,一进公园北门,就看到篮球场旁边木椅上的董宇。
陈凯看到董宇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心情复杂起来。
这几天他一直在跟在董宇附近,观察着他,董宇的变化,在他的眼睛里看的一清二楚,那是灵魂的苍老。那
只有神使的眼睛才能看到。而这种情况,即便斩杀过十数名失心者的他,也没有遇到过。
“咋啦,咋约这个时间出来,真要打两场?”
董宇看着篮球场里老秋天还挥洒汗水的老哥们,也是佩服,这男人一旦热爱某种事物,什么艰难险阻都能克服。
“我可没那么爱打球,我叫你来是有正经事。”
说着董宇把围巾从鼻子上拉了下去,本来耸着肩故作轻松的陈凯,在看到董宇脸庞的时候,那双丹凤眼突然间冷漠无比,眼神犀利,像是在看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
四目相对,董宇感觉像是有把不存在的刀,在自己的脸上量过来量过去,等确定位置后,便会痛快儿地一刀劈下,自己脑袋到时候就跟篮球一样,滴留滴留不知道滚到哪儿去。
陈凯长呼一口气,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咋的,想让我夸夸你长的人模狗样,给你介绍个对象?这才分手,你就想找下家,有点不当人了。”
“作为圈子里的头羊,连个谎都不会扯,以后还怎么混。”董宇有气无力地拍了拍陈凯肩膀。
“头羊,这形容词有点糟糕,也难怪,你也不是个文化人,还不如用头儿,不过好像又有点脏了,扯谎这种事情还得你这头黑羊干,我确实这方面差点意思。”
两人相顾,无言了许久,彼此对冲的眼神里,只有绝望、悲痛和愤怒。
“你能活到今天,我很意外,我见过的污染再严重的失心者,变成怪物的速度也没有你快。”
董宇挑了挑眉,烂话又秃噜了出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狗日的藏的够深的啊,好像成了小说里神秘的救世主了都。”
陈凯咧嘴一笑,可笑得是那么悲伤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