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奶奶和肖蓉的院子,给的踏实的安全感太丰盈了,可是,还是和健康的作息有关系吧。
丁淳亦这么想,心里十分开心。
他也注意到了宁镇小学里老师之间明里暗里的较劲的一些并不平等的权利享有,还有让他觉得可惜的教育环境,还有一些让他觉得朴实纯粹的情感在这个环境里表现出来的累赘感。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在奶奶和肖蓉的院子里踏踏实实的睡觉。父母也打电话问过他在山区的生活,可是每次都是急匆匆的,仿佛开会比这个儿子更重要。明明他们嘴巴里说的“挣那么多钱没有用”“钱够花就行”,可是他们依然把生命里的绝大数时间用于赚钱用于应酬,而忘记了自己这个儿子。
丁淳亦一边收拾红薯皮,一边想。
刚来这个院子的时候,奶奶会把他当做客人一般客气的叫他休息,卫生留给肖蓉做,可是时间长了,奶奶对待他就像对待肖蓉一样,已经把他当做孩子了。他很想为奶奶做点什么,但是发现他的钱在奶奶面前就是一堆废纸。
之前肖蓉说过,奶奶的牙齿掉完了,但是不让做假牙,他以为是奶奶为了给肖蓉省钱,可是随着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发现这是这里的普遍的一种习俗,一种老人特别在乎的习俗,那就是人下葬的时候,身上除了衣服再不能戴任何身外之物,金银首饰也不行,更何况假牙呢。如果是做了假牙的老人,在去世以后,要把假牙拔下来,但是那样又是另外一种无法被老人接受的“死后未得安宁”。
“小丁,篮子里还有地软包子,饿的话再吃一点!”奶奶已经把鞋底收拾到一旁了,正在拿着炕刷子扫炕,看来是准备收拾睡觉了。
“奶奶我不饿啦,肚子好圆!”在来山区之前,丁淳亦从来没见过地软,那是一种Q弹Q弹类似木耳的菜,但是相比木耳的腐木味,更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就像春天雨后潮湿的气息,搭配土豆丁炒成包子馅或者饺子馅,吃起来口感很好。但是丁淳亦实在吃不下了,刚才红薯已经吃得饱饱了。
“淳亦,改天我俩去县城买点年货吧!带你逛一逛这里的县城!”肖蓉语气轻快,也在收拾小桌子,看来是写完了台账。
“好啊!哪天!”丁淳亦问,他很想去体验一下,特别是跟肖蓉在一起。
“……嗯……看吧,哪天有空了咱们哪天去!”肖蓉说。
透过窗子看,院子里已经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万籁俱寂,大朋家的牛羊也已经停止了哞哞咩咩,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屋子里炭火通红,暖如盛春。
丁淳亦蹲在屋檐下掬了一捧雪在手心,猝然间冰冷划入掌心,他合起手掌,满心欢愉。
肖蓉看了一眼丁淳亦回房间睡觉的背影,情不自禁的笑了,感觉丁淳亦特别像小时候的自己,敏感,缺爱,总是在寻找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的自己无比渴望父母能够活着一样。
她小时候可渴望过节了,尤其是春节,奶奶总骗她说,去世的人会在大年三十晚上显灵来看望人间的家人。所以每次大年三十晚上,她都能醒到天亮。
奶奶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最重最重的话就是开始哭之前的“蓉蓉啊”,然后嚎啕大哭或者默默流眼泪。
在自己的印象中,奶奶比她还要倔强,单薄瘦削丧子的农村老太太,一直在咬着牙给她的孙女儿争气,可是她总是内心愧疚于没办法给孙女儿撑多么威风显赫的腰,但是这个孙女儿自己争气,从小到大,仿佛是这个孙女儿一直在照顾自己。
有时候看着父母的遗像,肖蓉便想象着有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家。
那该是怎样温暖有爱的一个家啊。
放学回来她不用提着那个比自己还重的铁桶去水窖打水,也不用垫着凳子在灶台前炒菜,更不用在夏天冒着毒辣的太阳侍弄庄稼……因为这些活父母就做了,不用她去做。当她得了第一名,妈妈也会开心的做她喜欢吃的菜,爸爸会抱着她转圈圈。每年的生日都会有一份窝着鸡蛋的庆生长寿面……
可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爸爸掌心的温度,也没有尝到过妈妈做的饭菜的味道。
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有了一个温馨的家呢……不然为什么,逢年过节的,都不显灵来家里看看呢。
她站在卧室门口,看到丁淳亦屋子里的灯熄灭了。
她想,丁淳亦孤独了可以通过体验生活把这份孤独释放掉,可是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见到活生生的父母了。
真羡慕丁淳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