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他早出晚归,骑着自行车满城市乱窜。茫茫冬日里萧条、阴霾的底色很难让人想象这个花之都春天的缤纷盛景,直观感受到的只有寒风打在脸上的冰冷刺痛。
但聂珩停不下来,他只有在痛楚中方能排解心中滞郁。
直到在伦勃朗广场上,街头艺人大提琴奏出的优美旋律让他却步——舒伯特的《冬之旅》。
那时还很年轻,自我意识过剩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乏郁郁寡欢的孤寂灵魂,所幸他们还有诗歌、戏剧、音乐,可以在其中宣泄自我。
之后,从《冬之旅》但舒伯特,再到古典乐派,聂珩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溺其中,去感受那个时代的喜悦、繁荣、激荡、凄清和阵痛。也因为这个契机,他与音乐学院钢琴系的高材生叶清岭相识、相恋。因为相同的兴趣,他们的关系在精神层面上维持得很好,他曾以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然而,谁能料想他竟能亲身体会到古典乐初心里刻画的人间凄苦?不,是比那被嫌贫爱富的负心情人抛弃,离开故土自我放逐的主人公更残酷的境遇——因为残缺,因为无望而被遗弃。
不同于聂珩的归宿感,从悲戚的旋律中王芜直观地感受到了一股从脊柱攀爬最后攫住心脏的凉意,哪怕此刻正值盛夏。他不禁好奇,也出于担忧,聂珩在音乐中寻找的是什么?于是在与人混熟之后,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为什么是《冬之旅》?”
“很奇怪吗?”
“有点,毕竟现在是盛夏。”说着,王芜状似无意地推开窗户,将嘈杂的虫鸣与热气放进屋内。
“身体的不适让我很躁动,所以想听一些能让人平静下来的音乐。”
闻言,王芜连忙拉上窗户。
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聂珩不禁好笑,“怎么,你在担心我?”
“当然了,你的身体状况可与我的奖金挂钩!”
“说到这个,可以给我推荐康复中心吗?”
“诶?”
“出院以后,我总是要复健理疗的。”
“我以为,夏先生会安排好一切。”
“是......吧?但,我的身体,没必要麻烦其他人。”
其他人?也是,让他心冷的怎么可能是自己人?王芜点点头,“好,我会去收集资料。”
“对了,还有一个理由,给朋友的理由。”
“诶?”
聂珩朝他淡淡一笑,“等我完全康复,应该已是隆冬了。”
所以,在冬日来临之前,他得习惯那被残缺、无望、孤寂笼罩着的,看不到边界的茫茫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