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九月的一天,天刚放亮,村里来了招工的,说是去边城拾棉花,很赚钱。我便报了名,跟着村里带队的工头去了。原本我和你妈商量一起去的,可是你爸不同意。临走的时候,你妈托付我顺便打听一下你姐的下落,我就随口答应了。
为了找到你姐,我主动申请让他们把我分到去边城的队里。边城比其他地方远得多,为了省些钱,我只买了站票。那时候的火车还是绿皮车,跑得很慢,车上人挤人,连蹲下都费好大劲,再站起来就更困难。至于吃顿饭、上个厕所,更是难上加难。刚从西州上车时,我心里还有些激动,对接下来的日子抱有一丝憧憬,但随着夜晚的到来,我们的漫长煎熬也开始了。中间在大城市鲁城中转的时候,我差点放弃。
一路上我身体不舒服,强忍着,终于到了边城。为了见到你姐,我怀着一丝希望,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经过了两天两夜,走了三千多公里,终于到了边城。进入连队后,我们被安排在一所学校里住宿,就在教室里铺的木板床上睡觉,吃大锅饭。
一到那儿,我就开始打听有没有乡党。结果,我打听到了一位支教多年的刘老师,他就是当年领养你姐的人。我给了他点好处,他答应安排我去见你姐。于是,白天干活,晚上等刘老师的消息。
每天一大早,学校的大喇叭就开始播放《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等吃完早饭,来到棉花地里,露水也蒸发得差不多了,一天的劳作就这样开始。刚到地里时,我觉得这里的天特别大、特别低,太阳和云朵仿佛就在头顶。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地,那些五颜六色的棉花让人感觉头晕目眩。
最初几天,我每天只能摘不到50公斤棉花,后来渐渐适应了,每天能摘到100公斤。那些日子真是苦,腰背疼得几乎直不起来,却还是咬牙坚持。记得中秋节那天晚上,我对着月亮祈祷,希望能见到孩子。
终于有一天,刘老师来找我。经过商量,他答应让我和孩子见一面,但其他要求都不答应。
天黑后,我干完活,便跟着刘老师去了一个村子。我们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我刚进屋,还没见到孩子,孩子的养父(那边叫“达达”)就显得很不高兴,他责备道:“你们就不该来!你不来她就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都让你们搅乱了。”
我心急如焚,眼看就要哭出来,幸好孩子的养母(那边叫“阿娜”)心肠软。她叹了口气,招呼了一声:“见一面就走,就这一次,安拉胡,安拉胡!”
我终于见到了孩子。她穿着一身绣花的红裙,那种鲜艳的民族服饰,看上去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花朵。她戴着头巾,蒙着面纱,我没看清她的脸,只看见她那双刚哭完的眼睛,泪痕未干,就像美丽的花朵上残留着几滴露珠,快要被太阳晒干。我心疼极了,仿佛心都要碎了。我走上前去,握住她的小手,她温柔的举止和羞涩的神情让我惊喜不已。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出落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