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木一直以为自己是满怀释然地离开那个世界的,毕竟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不过是早几年晚几年的事情。
任何事情在死亡面前什么也不是,所以他以为他自己一早就看开了,真的什么也不求,只充实的过好每一天,不辜负自己活着的时间。
毕竟死后哪管生前事。
却原来,他是心有不甘的吗?
那他可真能憋啊,十几年如一日的憋在心里,谁都不知道,连自己都骗过了,最后却是一个,一个什么系统察觉到了。
不过……
【我什么时候许愿了?】他可从来不做那种事。
一个人如果六七岁就懂事了,懂事了就知道自己活不久,那他不会做许愿那种没用的事,而是抓紧时间过好每一天,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
自他懂事以来,这近二十年里,他没有一天荒废过,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随时迎接死亡的到来。
他每多活一天,就赚了一天。
所以他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许过愿了。
【有啊,前两天,你生日那天晚上。】
生日那天晚上?
阮清木脑海里飞快的闪过这些天发生的事。
两天前是他的二十五周岁生日,他感觉最近身体还不错,就把那群小朋友接到家里,过了个还算热闹的生日。
小孩子容易犯困,生日聚餐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也早早地歇下了。
就那么一群小孩,六七岁的,八九岁的,最大的十二岁,也不睡床,就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全都挤在了一起,硬是挤了一个晚上。
那晚他也没上床,就睡在最外面,负责照顾几个小的。
似是想到了那个画面,阮清木忍不住笑了笑,笑着笑着就停住了,笑容就顿在那里,他却再也笑不下去了。
骤然间,眼底浸满苦涩,因为他然后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死了,死在了他原来的世界里,会被用白布盖上,拉走,然后装进黑色的盒子里。
而见到这一幕的,又是一群孩子。一如他当年。
而那群孩子,他再也见不到了。
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更看不到他们的未来。
可那天分明是满怀希望的相聚,谁曾想会是最后一面呢?谁又能想到,两天后他会躺在医院里写遗书呢?
【那个晚上啊。】
那个晚上,他拥着孩子们,大概是难得的心情愉悦,他很快入睡,很快入梦。
但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很短很短的梦,梦里模糊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问他: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许一个愿望,只能许一个,你想要什么?只能为自己许的愿望。”
他当时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可是思来想去,他这一生,虽然什么也没有,但其实也没缺什么,该拿的,能拿的,他都得到了,唯一改变不了了的,就是那害了病的一天比一天更差的身体——
一副明明已经害了大病,却还小病不断的,药没停过一天的残废身体,连跳一下蹦一下都得要上半条命,光是活着好像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气数。
他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改变不了自己的死亡。
死亡笼罩着他,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每一个明天都像是死期。
他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最初刚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的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点,能跟别人一样长命百岁,他不相信奇迹,但又渴望奇迹。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的就不再奢望这件事了。而且他本来似乎只能活十八年,那算命的说他绝对活不过十八岁,可他却活到了二十六岁。
所以真的是偷来的吧?他不知偷了谁的寿数,偷了整整八年。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再偷下去他就要罪孽深重了。
所以到最后,他唯一仍然觉得自己想要的,求而不得,可能就那么一件事。
与其说是冤枉,不如说是执念,那是他这短暂抹不去的的执念。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希望能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只要是健康的就好。”别的,他不敢再奢求了。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一场梦,毕竟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一直是我的执念。】
他都以为自己疯魔了,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做这种痴心妄想的梦,却原来不是梦啊,【所以我活过来了?】
阮清木站了起来,试着动动手脚,发现除了脑袋和左手手腕受伤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一点问题,一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