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武皇帝六十岁的寿辰,在九月十八那日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依照惯例,皇帝先在垂拱殿接受亲王为首的群臣进寿酒,跟着再到紫宸殿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当繁琐的贺寿礼仪告一段落之后,皇帝最后在曲江亭赐宴,奉请皇太后、率领诸王及子女宗室作陪,与百官共庆圣寿节庆。
美艳的舞姬们在丝竹乐音的伴奏下翩然起舞,在场的宾客在九月微凉的晚风里品着美酒、佳肴,欣赏着一场接一场精心排练过的演出,众人无不沉醉在这热闹、奢华的气氛里。
当这首曲目结束的时候,站在桥头的内侍官突然得到消息,随即扯开喉咙大声喊道:“银镜公主到。”
内侍官喊出的这个名字,就像是某种奇特的咒语,在瞬间冻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原本在聊天的人因为听见这个名字,只能微张着嘴,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嘴里含着佳肴的人因为这个名字,甚至忘记了咀嚼;就连负责为宾客斟酒的宫女都因为听见这个名字,不小心将酒壶里的酒给洒了出来。
“银镜来了?!”璇武皇帝整个人从位置上站起来,神情又惊又喜,却又夹杂着一丝担忧与不舍。
银镜公主,璇武皇帝最最疼爱的女儿,前阵子因为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皇帝心疼爱女的身体,特别恩准她今晚无须参加寿宴,但没想到她还是抱病来参加今晚的宴会。
“快!快宣她进来。”璇武皇帝迅速下达命令,同时间也注意到曲江亭上的每一个人,都以一种热切期盼的目光,静静等待银镜公主的到来。
皇帝嘴角微扬,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是啊!这是理所当然的,在整个皇朝里……不!应该说在整个人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他的银镜更美、更特别的女子了。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红衫、“皇子打扮”的纤细人影,在三、四名宫女的陪伴下出现了。
缓缓走近的人儿,肤白似雪,身上的袍子将她透亮如玉的皮肤衬出白里透红的色泽,乌黑的发丝盘起,戴着皇子象征的头冠。
银镜公主,是一名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绝美女子,当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只能屏息凝视,脑门一片空白。
唯一能有的反应,就是以目光吞噬她的美丽,并在内心乞求能得到她的注意,因为银镜公主有一双全世界最美丽的眼睛,任何人只要接触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就像是被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凝视着。
“这……这就是银镜公主?好美!但……为何她要作男子的打扮?”
错愕发言的是首次出席皇宫宴席的侍郎,此刻他已被银镜公主绝色的美貌和奇特的装扮震慑住了。
“身穿男装的银镜公主已经让人无法抗拒,若是真换上了女装……”邻桌的张大人以一种痴迷的口吻轻叹一口气。
若他是皇帝,也会这么做的。不!或许他会建一座秘密宫殿,甚至不让其他人有机会见到她的容貌。
越是美丽的人,越容易让人产生觊觎之心,更何况是银镜公主这样的容貌,不管见了多少次,心里依然受到无比震撼。
这,就是司徒宁静,让璇武皇帝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公主,皇朝里最具盛名、拥有天下第一美人封号的银镜公主。
像是早已习惯众人痴迷的目光,司徒宁静踩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亭中央,身染风寒的她气色比平日多添了三分苍白,却丝毫无损她惊人的绝美,一阵晚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襟,像极了误踏凡尘的仙子。
“兹遇陛下寿诞之辰,银镜在此敬祝父皇千岁寿。”司徒宁静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只金樽,红唇轻启,圆润清亮的嗓音徐徐吐出祝贺之词。
“好、很好。”璇武皇帝捻须微笑。“来人,快为银镜公主赐座。”
身旁的宫女、内侍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在皇帝的身旁清出一个位置,恭敬地迎接璇武皇帝最疼爱的银镜公主入座。
“静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父皇不是吩咐你要在宫里好好休息?”爱女一到了身边,璇武皇帝忍不住压低声音喝斥。
靠得近了,璇武皇帝这才注意到,爱女绝色的脸颊不如往常那般红润,他担心地蹙眉,立刻解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圈住她纤细的身子。在司徒宁静面前,他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名疼爱女儿的慈祥父亲。
“今天是父皇最重要的寿辰,银镜不能不来。”司徒宁静淡淡一笑,还想开口说话,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瞧你!病都还没好就知道逞强。”璇武皇帝十分不舍,开口再道:“寿辰每年不都是这个样子?你快点回宫里休息,父皇再唤太医走一趟,奇怪了!都说了只是小小风寒,怎么养了快一个月还不好?”
“父皇,银镜再敬您一杯,祝父皇身体健康、万寿无疆。”司徒宁静微笑,再次拿起桌前的一只金樽敬道。
“你身体还没康复呢,别再喝酒了。”璇武皇帝不赞同地皱眉。
“今天是父皇大寿,无论如何银镜都得敬酒三杯。”司徒宁静见到璇武皇帝不赞同的神情,以温柔的语气道:“就三杯,敬完父皇我就乖乖回宫休息。”
“哎!真拿你没办法。”面对司徒宁静这样的容貌、这样温柔的语气,全天下没有任何人拒绝得了这样的请求,就连贵为皇帝的他也不例外。
司徒宁静见父皇的态度软化了,绝美的容颜绽开笑痕,第一时间就饮下第二杯酒,不给父亲拒绝的机会。
金樽一空,旁边的宫女细心地再次将它斟满,司徒宁静双手捧着金樽,美丽的脸庞盈满了崇敬与感激,开口说道:“第三杯,银镜敬祝父皇——”
一句话还没说完,司徒宁静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连手上的金樽都握不住了。
“静儿!你怎么啦?”璇武皇帝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夺下她手里的金樽低喝:“唉!都说了你还在养病怎么能喝酒?身体哪里不舒服?”
“父皇,我没事……”司徒宁静努力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奇怪,除头晕目眩之外,她还感觉到一股热热的感觉从下腹慢慢涌上了喉头。
司徒宁静困惑地摇摇头,努力想忍住体内的不适,怎么也不想在父皇及众人面前失态。
她张口想告退,但体内那一股怪异的热流却在下一瞬间冲出了喉头,让她怎么也忍不住,只来得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静儿!”璇武皇帝被这突发的情况吓白了脸,亲眼看到鲜红的液体从司徒宁静嫩白的指缝渗出,一滴一滴地落下,化成一朵朵让人怵目惊心的血花。
司徒宁静也被璇武皇帝凄厉的喊叫声吓了一跳,她一怔,绝美的脸庞有一抹茫然,目光缓缓地从父亲惊惧的眼神移回自己的手。
掌心热热的……黏黏的……好刺眼的红,这是血?她吐血了?为什么?!
今天是父皇的寿辰,她却吐血了?这是多不吉祥的征兆啊?
“父皇,我……”司徒宁静想开口道歉,岂知才一开口,体内那股热流再次窜起,还伴随着一股剧痛直冲脑门。这是一股她从来不曾遇过的痛,这股痛让司徒宁静完全无法承受,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最后双眼一闭,整个人晕了过去。
“静儿!”璇武皇帝大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地将爱女一把抱起,心痛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跟着大声吼道:“太医!快传太医!”
皇宫里一场寿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隐隐约约染上了不祥的气味……
东宫文华殿
午时刚过,一群脸上抹着浓妆、身穿艳丽服饰的杂耍艺人,在内侍官的带领之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往太子平日宴客的文华殿前进。
他们是今年刚获得许可,得以进驻京城表演的杂耍团体,由于成员大多都是年轻人,再加上他们表演的项目新奇有趣,逐渐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号。
虽然如此,但当团长接获邀请,要他们入宫表演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皇宫里的红墙黄瓦,将里外隔出天与地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若是表演得好、获得皇族们的喜爱,那么银子和赏赐将源源不断,日后在京城里头也更站得住脚,但表演若是出了差错、激怒了这些皇亲贵族,说不准人头都要落地了。
正当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曲折的皇宫长廊时,原本走在后头圆滚滚的小人儿,突然快步跑到最前头,只见娃儿伸手扯了扯走在最前头的团长,他稚嫩的童音划破了沉默说道:“爷爷,这里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连空气闻起来都是香的!我喜欢这个地方,不如大家就在这里住下吧,好不好?”
“小三子,不可胡说八道。”团长轻斥一声,连忙把自己的孙子一把抱起,就怕他一时淘气惹了祸。
最前头的内侍官闻声回头,正想开口讽刺,在看到开口说话的只是一个不到五岁大的孩子,要笑不笑地撇了撇嘴。
“公公,真对不住,小孩子有口无心,您可千万别见怪。”
卢老爹一边抱着孙子,一边对前头的张公公打躬作揖,就怕得罪人。
“没事、没事。”张公公见卢老爹一群人老实,也知道他们是第一次进宫心里紧张,于是好心地提醒道:“卢老爹,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今日宣你们进宫表演的是太子殿下,皇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太子亲民仁德,你们只要拿出自己的本领好好表演,让太子殿下高兴,这样就行了!”
“多谢公公。”卢老爹见这名公公亲切,立刻把握住机会,从腰间拿出一小袋碎银塞到公公掌心,再问:“不知,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表演?或者,今天举办的这场宴会有什么特别的名目?如果方便,请公公多提点提点,我卢某绝对不会忘记公公今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