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子,你听好了,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事关生死,不止是你我的生死,还可能算上吴州城里城外近十万百姓的生死。你是严公的得意门生,想来也必会承继严公应有的品行操守,该知道现在不是疏忽大意的时候。”
陈琦点头,示意他自己已经缓过来了。
李文昱本来是坐着,现在却起身绕到陈琦的身后,右手搭在陈琦的还有些微颤的肩膀上。
“我问你,你可曾携带圣谕回吴州,而后又交给贺承绪?”
陈琦摇头,又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清楚,便欲开口说话。
“不必说了,其实从刚才你的表现来看我便已知道答案,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要问一问。”
陈琦点头。
事关重大这个词有些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危急。陈琦携带圣谕回吴州这个消息既然已被李文昱知晓,也就说明吴州城内还有不少同样接到消息的人,随着时间推移也会传向越来越多的人。倘若真的有这份带回来的圣谕倒也就无事了,可现在,只有陈琦和贺承绪才清楚真相。这位贺刺史利用陈琦的身份和经历来扯起了弥天的大幕,为的是什么?
李文昱的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木桌,神色已经开始舒缓了下来。
“他贺老儿两天里撤了三个府司的主官,全都换上了自己亲信的人。那些没换主官的府司,要么无足轻重,要么早就为他掌控。你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陈琦当然能想明白。刺史乃一州首脑,但在像吴州这样的上州,刺史的地位一直都是不尴不尬。吴州城里按品秩官阶排列,刺史的位子都排不到前五,这还不算那些与刺史同级却不受其管控的府衙使司。是以贺承绪的日子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过。
可事到如今,压在贺承绪头顶上的那些疆臣大吏都一扫而空。而且看这情形,朝廷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吴州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已经摆在了贺承绪的面前。加上陈琦告知的叛军意图南下的消息,让身处危局中的贺承绪更加急于收拢权力。
而想要把最重要的财权与兵权拿到手,贺承绪就不能只是个刺史了。
可谁来给他升官?
陈琦,准确地说是陈琦带来的“圣谕”。
想到这,陈琦看向李文昱问道:“李县令,想必我这一下山便能听到贺刺史高升的消息了吧。”
李文昱一笑。
“看来你也不是不开窍的书生脑袋,这么些年宦海受挫多少也琢磨出来点做官的智慧了。”
这又似嘲讽还似褒赞的话有些不合时宜,陈琦只当没听见,等着李文昱的下文。
“不错,我上山就是为了此事。早上差役来报说你不见,我便派人来寻。可差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收到了刺史府里眼线的消息。你不用这么看我,这眼线不是我特意安插的。”
陈琦不再盯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消息很短,是告知我前日里有圣谕到吴州,擢吴州刺史贺承绪为山南采访使和吴州防御使,总统军政要务。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你清楚,也就是说现在不光吴州,甚至临近几个州的兵甲财赋刑狱民俗之事他都可节制。我一接到消息,再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变动,便知必须亲自来此见你了。”
贺承绪用陈琦这颗小卒子换来了好大的战果。
那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来了,这颗小卒子怎么办?贺承绪是不会坐等陈琦来揭穿自己的,他太清楚自己这位小同门的脾性。这种事要说瞒过陈琦可能比较容易,但想让他顺从自己干这勾当,怕就不那么容易了。但贺承绪还是想试一试,这人沽名钓誉太久了,找不到足以让陈琦闭口的理由,他是不会让自己轻易沾上同门的血的。
这些,陈琦也想通了。
自己这么一个流落的县尉,何以摇身一变成了吴县的县丞,就理所当然的够解释得通了。可笑自己被那忧国忧民的嘴脸所蒙骗。不知不觉就被圈入彀中的感觉真是让陈琦生出有力无处使得窝囊。转而他又是苦笑,自己有什么力,什么都没有。
这个流落千里大难不死的年轻县丞,却在回故乡后被卷入到了一场漫城的杀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