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这样支使差役又荒诞不羁的人,自然就是吴县县令李文昱。
“愣着干嘛,还不请我进草庐坐坐?”
陈琦皱眉,这酒徒怕不是想进草庐大醉光阴吧。
李文昱只觉好笑,这陈琦想是被自己昨天的醉态吓着了。
“我不饮酒,说了泡茶,饮什么酒”
说罢轻轻拨开陈琦半抬着的左臂,推开柴门就径直向草庐走去了。
陈琦原本的担忧随着李文昱变得庄重而减了几分。这位李县令全无柴扉外的轻浮,他始终都是脚步沉稳面色严肃,甚至在入草庐前还对着门拜了一拜。这突兀的恭敬让陈琦总觉得他还是在胡闹,但转又被他认真的眼神盯上。
“严公是当朝名臣,士林领袖,无论是作为一方县守还是晚辈后学都不该妄自失礼”
他立在草庐门前又后退了一步。
“吾何以入此庐?”
陈琦闻言,也想起了这篇夫子的《山庐赋》,其文尾便是这句“山无仙侣,地生草居,吾何以入此庐?”
“是有心矣”陈琦答道。
李文昱哈哈大笑,一点也不顾及自己之前所说的不该失礼之类的话。陈琦却愈发的琢磨不透此人。说他是真的草包庸吏,此刻陈琦已是不信。派人进山寻自己便是,何须他又亲自进山来,想必山下桥坏之事也多半是虚。
那......他此来为何。
陈琦固然还在为荔娘之事忧心,但更险恶的危机还在未知处涌动,他也不能放下这吴州百姓。抛却那些羁绊手脚的书生意气,他想弄明白李文昱对时局是如何看待的。想必也是这位李县令特意进山见自己的原因了吧。
两差役用水囊取来山泉,转身去林子里寻觅猎物去了,草庐又剩下陈李二人。
“严公在时从不饮茶吗?怎么这草庐里都无烹茶器具。”
陈琦拽出一个满是土灰的布袋,安静的草庐里能听到里面那些器皿沉闷的碰撞声。解开袋口上的绳结,那是还是陈琦上京之前离开草庐时系上的。
摆在李文昱面前的是一套粗陋不堪的陶制茶具。
“结庐在山野,取土做陶泥,只得丑茶具数个,忍而用之,甚欢喜”
陈琦突然一反常态,大声质问李文昱。
“李县令此来恐怕不是心血来潮吧,以桥断为借口将陈某留在此处,又支开差人,想是有话对陈某讲,便直说无妨,不用再卖弄恩师文章诗赋了。况且恩师在草庐时写就的文章不曾流传,李县令是如何得知的?”
李文昱自顾自的去烧水,手里还把玩着一个“丑茶具”。炉中的火是陈琦点上的,此时已有些不太旺盛,李文昱添了两块干柴,炉中便又“噼噼啪啪”的烧起来。
“我是有意留你,有些事,我想还是跟你说清楚好。至于严公的诗文,是前任县令受朝廷指派整理的,我接任时便也通读了一番,严公真乃大家,令人好生敬仰。”
话音落下,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在水已经快沸腾,显得室内没那么寂静压抑。陈琦在等他开口,他真是不能忍受李文昱这慢条斯理卖关子的架势。
想着也许水快开了,李文昱从袖口抓出一把碎茶。
“这散碎茶叶虽是贱价,但以山泉水煮泡肯定会增色不少。正如人啊,德才再庸劣,给他个刺史的位子也能让这人看起来有个好模样。”
陈琦不解,刺史?他此来找我说刺史何事?
“用不着皱着眉费心思去猜了,我此来就是与你说贺承绪的事”
李文昱将滚开的水倒入陶壶,白雾涛涛而上,模糊了陈琦的视线,使他不能正视李文昱。正此时,李文昱的话传来。
“这位贺刺史已经做好了乱世处身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