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愁穿不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前途又无可限量,为何还会这样?”
“不自由,毋宁死。作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我心苦矣!”
“你就没想过逃出深宫赴自由?”
“黑天白夜,床前饭厅,厕间旷野,皆有人陪,皆有兵守,有心欲逃,无力而去,天长日久,吾心死矣,暗若死灰。”
“就没开心过?”
“是从暗恋雪纳瑞开始,一天,我随大人去哈大帅那里赴宴,与她不期而遇,我们相见甚欢,顿成无忧少年。由于我之家庭背景深厚,哈大帅自作主张,当场将她许配于我。”
“可小瑞是被抢来,给他傻儿子作娃娃亲当媳妇的。”
“我知道,他傻儿子死后,她被收作了养女……”
“可是,你和小瑞没有志同道合,走到一起。”
“是的,严格地讲,我和她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她是在不经意中与小茶杯相爱了。”
“他们是真爱。”
“嫉妒吗?”
“羡慕,也嫉妒。现在,小茶杯不在了,物是人非,不知道她是真爱我还是为了填补一时的空虚?”
“不管怎样,如果你是真心的,全心全意的,就一定能打动她,赢得她的芳心。”
“我会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爱她之心,都会如这满园花朵,为她盛开,怒放!”
“我知道,我看到了。”
他们缓缓走在林木间。
古兀走着走着,突然回首看着娥娘说:“我娘若不死,也是像你这般年纪……”
“可是,她又魂归何处呢?”
“一定在漂零,冬如雪花夏如雨,春如风起秋如叶……”
娥娘突然站住了:“如果她还活着呢?”
“她还活着?莫非你见过她?”
娥娘摇摇头:“我只是随便说说。”
“她的肉身已消失,她的灵魂在飘飞,她一定无时无刻都在看着我,呵护我。”
“是的,如此说来,你是幸运儿。”
“我还要向娘报喜,我有小瑞了,即将要和她成婚了,她会祝福我的!”
娥娘突然身倚大树,仰面朝天。
古兀走到她跟前:“你是不是走累了,快回吧。”
“我心里突然很乱,你去找小瑞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我还是在这多陪你一会吧?”
“我没事的,你快去看小瑞,刚才我提到化蝶的故事,扰乱了她的心,她这回一定哭的不行。”
“那我去了,你别呆太久啊。”
古兀将军说完,匆匆告辞,疾步如飞地向雪纳瑞寝宫跑去,刚跑两步,娥娘又叫住了他:“古将军……”
古兀立刻停下脚步,蓦然回首:“娥娘,有事吗?”
“哦,哦,没事,你走吧……”
古兀走向她:“你为何欲言又止?”
“你娘真是被活埋的?”
“是的,千真万确。”
“就在大森林那边的山洼里?”
“正是,我还几次偷偷去那里祭拜过。”
“在秃鹫和鹦鹉的打斗中,在你获救的那一刻,你似乎看见有一个婴儿在坠落?”
“这个画面很恍惚,但一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那……”
“娥娘,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和小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是的,但我是男子汉,她是小女生,我要保护她,因此我喊她妹妹……”
“古兀,不,古将军,你的身上,肚脐下面,是不是有一个月牙儿?”
古兀将军听闻,一惊,一怔,他说:“有,血色的、朦胧的,瘦弯的,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不,让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在梦中听鹦鹉说的……”
“听鹦鹉说的?娥娘,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娥娘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随便问问,你忙你的吧,我去找小瑞去了。”
“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我们两个身份不相符的人,在一块呆得太久了,天兵天将会发现的,对你不好,就此作别,各奔东西吧。”
娥娘说完,连手也没挥一下,就逃也似的向寝宫跑去。
古兀将军看着娥娘远去的背影,眉头锁得更紧了。
寝宫里,雪纳瑞没哭,也没悲痛欲绝,痛不欲生,她又在弹琴弄弦,不再是她自创的悲炝之曲,而是《化蝶》。
此刻,那只枯叶蝶,不,那只光明女神,就像乐谱一样被放在琴架之上,她边弹边唱:“我的光明女神/我的蓝色多瑙河/啊,我的海伦娜闪蝶……请你醒来/请你醒来/我爱你自由的飞翔/我爱你苦恋的情怀……”
她弹着,看着,唱着,期待着。
在她的弦乐中,光明女神似乎动了一下-她的翅膀在扇动。
她继续边弹边唱:“你的呼吸/我的存在/化蝶化蝶/凄美的爱/请你快快醒来/在阳光中展翅/照亮我的暗夜……”
她弹得如痴如醉。
她唱得如醉如痴。
突然,一直沉睡中的蝴蝶一起而飞,不见了踪影。
琴声戛然而止。
雪纳瑞急忙起身,四处寻找:“小蝴蝶,小蝴蝶,我的光明女神,你在哪里?”
她又忙着去关门,正在这时,娥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小瑞……”
“娘……”
娥娘抱住她:“小瑞,你不能和古将军成婚,一定不能……”
“哦,娘,你在说什么……”
“古兀将军他……”
“他怎么了?”
雪纳瑞扶着娥娘坐下,见她语无伦次,面色苍白,又问道:“娘,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又不能嫁给古将军了?”
娥娘说:“还是去寻找小茶杯吧,小茶杯才是最爱你的,你也在心里爱着他。”
“娘,小茶杯失联后,你不是一直有意无意在搓合我和古兀将军吗,怎么又突然让我去寻找小茶杯?”
“我也不知道,我……别为难娘了,你和古将军不合适……孩子,小瑞,我心里乱得很,我想躺一会,静一静。”
雪纳瑞扶她躺在了床上,又给她盖上床单,她摸摸她的额头,并不发烧,又摸摸她的胸口,心脏跳得太快了,心率如波澜起伏。她握住她的手反复搓揉着,安慰着她说:“娘,别在胡思乱想了,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吧。”
见娘真的闭上眼睛睡了,她准备起身去找古兀将军问个究竟,正在这时,娥年突然说:“蝴蝶,小瑞快看,光明女神,美丽的蝴蝶在房梁顶上。”
雪纳瑞止步回首,定神一看,光明女神果然在高高的房梁上,她宽大的翅膀舒展开来,像两面巨大的扇子,扇面上花纹细密美丽,又像两幅意境深远、情景交融的绘画……
她说:“娘,我看见了,光明女神,海伦娜闪蝶,她就在那里。”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光明女神,又说:“我的海伦娜闪蝶,快快闪身而下吧,我和娘亲都爱你。”
光明女神仿佛睡着了般一动不动。
娥娘说:“孩子,她已复活,等她完全苏醒,等她能振翅一飞,你和她一起离开这儿,远走高飞吧……”
“娘,你心绪平静下来了吗?我看见你面色红润了。”
“娘没事的,娘只是心里乱得很……”
“刚才,你和古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一直在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忘记小茶杯,从痛苦走出来,和古兀结下百年之好吗,怎么突然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娥娘伸手抚摸着她的头说:“通过我和古将军近距离接触,发现你俩不合适。”
“你发现了什么?”
“你们……你们俩生辰八字不合……”
“哦?”
“你是牛属相,他是马属相,一个地支为‘午’,一个支地为‘丑’,古书上说‘午丑相配,一生苦累’……”
“我不相信这些,两个人若是能真心相爱,即使是午丑相配,也能硕果累累。”
“小瑞,相信娘的话,牛马同拉一张犁,一快一慢,永远踩不到一个点子上,生活不会和谐共振的……”
“娘,我一下子不懂你了,你曾有意无意,苦口爱心让我忘记小茶杯,去爱古兀。现在,我对古兀有兴趣了,你却突然一盆冷水劈头泼来,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娥娘我……”
“娘,看得出,感觉得到,古兀是爱我的,深爱,我对她也动了心,而且我答应了他与他成婚,做她的娘子。现在,我们大婚在即,你怎么又左拦右挡了呢?”
“我……我是突然想到了小茶杯,他怪可怜的……”
“你要我怎样?化蝶,化成一只蝴蝶去找他。如果可以,我甘愿以身化蝶,千里万里相寻,一生不舍不弃。可是,我深陷天宫云盏,不能离开半步,只能一筹莫展,徒唤奈何,我该怎么办呀?”
娥娘从床上坐起:“孩子,无论如何,这婚咱不结了,古将军那里,我去说,他会谅宥并理解的。”
“娘,这一切到底是为啥啊?”
“为你好,为古兀好,也为娘好……”
雪纳瑞挣开了她:“如果我一定要嫁给他呢?”
娥娘大声说:“我不会答应你的!”
“娘……”雪纳瑞满眼是泪,夺门而出。
娘起身下床,欲去追她,却看见梁顶的蝴蝶展翅而飞,她冲她着大声喊道:“小瑞,快来看,光明女神展翅飞翔了……”
雪纳瑞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