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杉大叔落入虎口,生死未卜之时,小茶杯也风雨兼程,疾速飞奔在山路上。他翻山越岭,飞崖走壁,遇河不择桥,遇林不避鬼,坦途上高歌猛进,坎途上一往无前!
他想,无论是杉木大叔,还是博美与切迪,总要追上他们,见到他们,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杉木大叔,一路平安啊,博美、切迪,千万别出事啊。
太行有八陉,陉陉是陌途,该择哪一条?苍天不语,大地无声,也无人相助,他灵机一动,一枚硬币,纸上飞旋,正反两面,有古人头像者,即为出发之征程也!
古人遥指飞狐陉!
飞狐陉,他曾从博美口中略知一二,也好像记得博美说过,这条路险、奇、危、峻,虽其修修远兮,但离庇护所最近,于是,他便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尽管脚下如生风,尽管呼啸如雷动,他还是嫌自己太慢太慢,他说,小茶杯,时不我待,你要飞!
于是,他攀跃苍柏,登顶崖岩,摩拳擦掌,左挪右腾,咬牙、跺脚,切齿,捶胸,硬生生逼迫自己生出了一双羽翅。
他疼痛难忍,痛不欲生,在岩崖上剧烈扭曲着,翻滚着,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滚而落,他鼓励自己说:“小茶杯,你是天狗、神犬,你行的,你不能做孬种!”他又突然仰天长啸:“天神,哈大将军,惩罚我吧,向善美生,死而无憾!”
他起飞了,凌云而飞,身羽之下,山影晃动,谷渊鬼魅,江水横流,虎啸猿啼,无边落木萧萧下,凌凌野风扑面来。
他过雪域,穿云海,避雷区,逢山比山高,见峰比峰长,天高任鸟飞,无风三尺浪,痛并快乐着!
飞抵天灵寺上空时,低头一看,竟有烟雾缭绕,升腾而来。正欲一探究竟时,又闻诵经传道之声,于是,他空中俯首,一冲而下,他要祈祷菩萨,为他止疼消灾,万不能因天神的诅咒而前功尽弃,半途而废。
菩萨像前,小茶杯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大明咒,无上咒,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拜过菩萨,上香许愿,诵咏《心经》后,小茶杯身体里疼痛骤然减轻了许多,他急着赶路,不敢久留。心怀感恩、敬畏之心,走向寺外,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平整光滑的山坡,再定神一看,居然有一则用甲骨文写下的《寻人启事》,他一字一句地看着,不禁念出了声音来:
“蟠桃诗会兮唱和,
诗咏仙桃兮流蜜。
眉目传情兮你我,
海誓山盟兮我你。
神犬白驹兮驰驰,
白驹过隙兮疾疾。
日月全食兮天象,
天狗吃日兮悲戚。
小茶杯难兮坠崖,
小女瑞苦兮孤寂。
寻君不见兮寻觅,
朝暮不辍兮不弃!”
寻人者竟是雪纳瑞!
被寻者居然是小茶杯!
小茶杯居然是正在读寻人启事的人-看似近在咫尺,却是天各一方,不能相见,何其悲哉!
那么,这则《寻人启事》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泼墨于此?他仰天长啸:“小瑞,我是小茶杯,你在哪里,我要不顾一切去找你!”
他发疯似的一跃升空,越飞越高,飞入云端。突然,大风起兮,乱云飞渡,天昏地暗,还貌似有雪花纷纷扬扬在飘飞。夏日雷声尚在,闪电刚过,怎么会漫天大雪狂飞乱舞?
雪花在飘飞,一片两片一片片……
他伸手去接,定神一看,不是雪花,是纸片。
再定神一看,纸片上有文字。他将纸片摆在一起,一一对接,不好,是一张撕碎了的路线图,而这张路线图,杉木大叔向庇护所出发前,是给他看过的,现在怎么成了雪片般的碎片?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杉木大叔一定遇险了!
不!我不能为一己之恋,冒险飞越天庭,置杉木大叔于不顾,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杉木大叔。他再次向天而啸:“雪纳瑞,对不起了,我要去救杉木大叔!”
可是,此时此刻,杉木大叔又在哪里呢?
他看风向,辨风向,识风向,迅速确定了碎纸片被风吹升的地点,他想,杉木大叔应该就在那附近。
想到这里,他开足马力,振翅而飞,早已把响彻肺腑的疼痛忘得一干二净。他如天马行空,山洪破壁,闪电劈云-亲人都失散了,雪纳瑞、博美、切迪,不知他们身居何处,而杉木大叔,就和自己一样,身在此山中,不知其行踪,我要找到他,而且是立即、尽快,刻不容缓!
他在振翅疾飞中,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铜钱洞眼”,拴马桩前无马可拴,他扯下衣袖,缠上一个布条,留下脚印和标记,然后仔细寻找蛛丝马迹。突然,他看到了钱洞前一片凌乱,石头离原位,树木显破败,水岸脚印乱,草丛绳屑多……
显然,这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也许正是在这里,杉木大叔中了埋伏。于是,他低眉俯身,继续搜寻-一棵被拦腰砍断的大树,一块被刀剑劈穿的石头,一段被血迹浸染的山路……
他还发现了一具又一具面目狰狞、丑陋无比的豺狼的尸体!
是豺狼之尸,不,定神一看,是豺之尸!看来,杉木大叔身入豺口,危在旦夕了!
他又捡拾到一些和他在天灵寺误认为是雪花的一模一样的纸片……
而现在,他又人在何处?
他火眼金睛,双目圆睁,让自己放慢脚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处,沿着一条打打杀杀、血迹斑斑,脚印深浅不一之路,一直追到了断魂河。
断魂河上,仍是大风不止,携烟带雾,飞沫起涛,浮天无岸,波如连山,乍聚乍散,一越三千,一泻千里。
不闻人语响,不见帆船往,萧寂而又狼藉。
小茶杯在残垣断壁上寻寻觅觅,东瞅西瞅,突然听到一阵呻吟,疾步过去,见是船夫被压在裂碎的船体下,动弹不得。他急忙手拉肩扛,移过舟船,救出船夫,并问他:“哪里受伤了。”
“感谢恩人施救,只伤了点皮毛。”
小茶杯说:“如此大风暴,巨浪百丈高,为何不避而躲之。”
船夫说:“眼见山雨欲来,本想回头上岸,但恶魔独眼豺带队而来,命我摆渡,违令格杀勿论。”
“独眼豺?”
“他和他的打手们捉到一个白发老头,准备扒皮抽筋下油锅,我若不是躲得快,这会也成了他们的下酒菜。”
“白发老头?”
“对,那老人身手不凡,快被押解上岸时,快招弄翻船,与独眼豺和他的打手们在江水中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若不是突然坍塌的桅杆砸伤老人,那群恶魔一定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老人伤势严重吗?”
“当场昏迷,又被他们捉住。对了,昏迷前,我还听见他说,我老杉木和你们拼了……”
“老杉木?杉木大叔?快告诉我,他们把老人家带去了哪里?”
船夫摸摸脑袋想了想说:“好像是鬼门关附近的一个什么山洞里,风太大,听不清他们说的具体位置和地点。”
小茶杯说:“鬼门关,我要去打鬼救出杉木大叔!”说完,转身欲走,船夫拦住了他:“英雄且慢,他们人多兵器重,心狠又手辣,杀人不眨眼……”
“我别无选择!”
“那我陪你一块去吧。”
小茶杯一把拉起他的手:“好,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携雷带电,携他而飞。
“你会飞?”
“我在奔跑!”
“你是神犬?”
“我是普通之犬,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我叫何一安,姓何的何,一二三四的一,不安的安。”
“为何是不安之安,而不是平安之安?”
“常年行舟船,野渡豺狼多,风浪每每起,朝夕皆难保,何安之有?”
“豺狼当道,天下多有不平,天上人间,何其相似乃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