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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吉祥进屋,高元宝紧随其后,二人一左一右靠在火炉周围取暖,屋中燃着熏香,那味道与二人身上的香囊混在一起,十分难闻。

高吉祥正要让人撤了香炉,只见一个甲兵冒雨前来禀告,说有贵客请他前往天穹居一叙。

天穹居只有皇亲国戚和持皇命出使地方的钦差大臣才能住,其他官员一律住在驿站。

高吉祥离开府衙前沈伞还在牢中盘问马逸,自然不可能是她,那现在请他们说话的又会是谁?

二人对视一眼,只见高元宝立即摇头,他离京时并没听说有哪个皇亲国戚也来了长安。

高吉祥怀揣疑问,跟着甲兵离开了驿站。

天穹居。

进入院子,穿过月门,就是一条深不见头的狭长走廊,廊间燃着烛火,在风雨侵蚀中忽明忽暗,走廊尽头站着一个戴哭脸面具的黑色劲装男子。

看清男子面容的瞬间,高吉祥心一紧,快步小跑上前,对着门口跪了下去。

“奴婢不知舅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舅爷恕罪。”

劲装男子侧身,推开了房门,“进去吧,舅爷有话跟你说。”

高吉祥起身,抬脚刚要进去,头一低瞥见靴子上的泥巴,瞬间头冒冷汗,又跪了回去,“奴婢该死,奴婢刚从牢房回来,未及洗漱,怕污了舅爷尊眼,舅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为舅爷肝脑涂地,绝无怨言。”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

屋中同样燃着熏香,不同的是,与杨元年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在一起,异常好闻。

高吉祥头紧紧贴在门槛上,迟迟得不到回应,紧张地吞了好几次口水。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耳中飘进那人不疾不徐的声音,高吉祥心里疙瘩一下,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他直起身,冷汗涔涔而下,抱着必死无疑地决心回道:“本来一切顺利就要定马逸死罪了,可谁知半路杀出个钦差大人,硬说什么罪证存有疑点,将马逸从刑场带了回去。”

“也就是说,你失手了?”杨元年的声音徒然骤冷,吓得高吉祥身躯一颤,把结痂的伤口磕破了皮。

“请舅爷放心,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定不会连累舅爷。”

“你最好能。”

杨元年说完转身出来,目光落到高吉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就停下了。

他最讨厌血,尤其是太监这种肮脏之人身上流出的,更厌恶。

“以你的本事,不至于连区区一个钦差都搞不定,对方是谁,竟让你觉着这么吃力?”

杨元年这是打算自己动手了。

高吉祥察觉性命有救,咽了咽口水,如实交代:“是沈知府,她在朝中属中立派,既不站队清风,也不靠齐银楼,而且此人为官清廉,又无牵无挂,奴婢连想要挟她都找不到门路·····”

“扬州府府尹沈伞?”

“是她。”

杨元年坐了回去,关于此人,他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是立安元年科甲状元,后出任交州宁县县令。

一个科甲正途的状元,留在京里一片大好前程,却跑到蛮夷之地当一个不起眼的县令,当初在朝中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不曾想,八年后她竟然升到扬州府府尹一职。

不过以她的行事风格,没有加入清风党,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杨元年突然很想见一见此人。

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可以在党羽林立的卨朝独善其身。

“找人看住提督府,一但发现沈六欢,立刻带回来见我,另外,拿我名帖去府衙一趟,我要见一见沈伞。”

“是。”

高吉祥对着门口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退下了。

回到驿站,高元宝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干爹,谁来了?”

高吉祥一言不发,埋头处理伤口,又净了手,才盯着那盆血水发呆。

血水浑浊,反倒更能叫他看清自己水中倒影。

枯槁的身形,霜白的鬓发以及凹陷的眼窝,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自己已经是个半身入土的人了。

他服侍三帝,见过了无数宫里吃人手段,看惯了生离死别,内心早就坚如磐石,无法撼动,本以为会这样过完一辈子。

可偏偏在他即将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之时,遇到了高元宝。

他太像当年的自己了,眼里总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明明一无所有,受尽排挤,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拼命往上爬。

只是有时候,上进本身就是一种错。

望着高元宝殷切的目光,他重重叹了口气,擦干净手转身到火炉旁烤火。

高吉祥一反常态,虚眉紧锁,高元宝隐隐猜到局势对他们不妙。

离京时太皇太后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

他挨着高吉祥坐下,搓了搓手,试探道:“齐使臣一案,查到马逸这里就可以了,如今刑部侍郎已死,沈六欢也下落不明,在继续追查下去毫无意义,可沈伞偏偏钻牛角尖,认死理,说什么也不肯善罢甘休,如果让她找到沈六欢,问出些什么话来,干爹,你我要倒大霉呀。”

高吉祥烤着火,半眯着眼,闻声扫了他一眼,“你慌什么?”

高元宝面色难看,接着说道:“干爹,沈伞的性格你比我清楚,被她盯上的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这马逸通敌一事本就子虚乌有,她查破天也不会查到罪证,反而随着案情进展而暴露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深坑补了,迟早也会有坍塌的一天,我们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以绝后患。”

高吉祥听出他话外之音,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见四周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不行,沈伞如今已经是明面上的棋子,她死,你我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会想办法解决。”

可沈伞不死,高元宝自己就会命悬一线,他根本顾不了这么多,不死心道:“她这些年断的案子里有不少涉及到江湖仇杀,这些江湖人最讲义气,知道自己的弟兄为民除害却死在一个女人手里,肯定会替兄弟报仇,我们只需在其中稍加添油,不信还能跑得了她。干爹您放心,这事交给儿子去做,江丞相绝对怀疑不到我们头上,就算生疑,没有证据,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说到江湖仇杀,高吉祥当年也曾被牵扯进一件江湖灭门案,当时若不是得到江湖人仗义搭救,他这条命早就没了,哪儿还能坐在这里和他说话。

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还真小人,高吉祥说什么也可能不同意他这么做,“这件事只能我们自己解决,不能牵扯到无辜之人身上,大不了搭上我这条老命,元宝啊,你十岁入宫就跟着我,我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般疼爱,你平日搞些小动作也就罢了,那都无关紧要,可如今这事牵扯了太多人和事,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听干爹一句劝,收手吧,别一错再错下去了。”

高元宝却压根没听进去高吉祥苦口婆心的劝导,反而认为他是年纪大了贪生怕死,表面上附和着他,心中已有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