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他妈,你快,快拿着呀!”
龚孝礼追上赵菊兰使劲往她手里塞,赵菊兰硬是不接,各种闪躲,急了时她还把手攥的紧紧的,怕他掰开自己的手硬塞。
龚孝礼生气了,他大声说:“你快拿着呀,你再这样,弄的我弟兄俩都不好意思了,给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在欺负你一个小女人。”
“就是,你拿着吧。”
龚孝名接过哥哥的话头说:“你不想想,就算你天天不吃不喝,可俩娃要吃饭呀,娃娃要长身体呀,不吃饭咋能行,你不为你自己考虑总该要为俩娃考虑呀。”
这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站在赵菊兰面前,树一样高腾腾的,就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大庆和二庆一看到这阵势都慌了,大庆连忙从车子上跳下来跑到他妈身边用他的小身板护住,二庆牢牢抓住她母亲的棉袄襟子,因为没看懂大人的行为,害怕,哇地一声哭了。
几番折腾,终于赵菊兰无奈之下接下了钱,她向眼前的大恩人跪地答谢,一边安慰儿子,一边眼泪花子收不住地往下滚落。
平复了心情后,她再次向龚孝礼弟兄俩弯腰致谢,并保证自己一有钱就先把他们的钱还上。
虽然她已经接了钱,可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甚至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终于,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龚孝礼面前问了一句,“叔,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龚孝礼笑了笑,以“看你娘仨恓惶”的话稀松平常地搪塞了她。
赵菊兰不信,又把刚刚的话重复问了一遍,而且她还一副不得到答案不走了的态势。
终于,龚孝礼严肃了起来,他吸了口气,大脑中想到了什么刚要说却又突然止住,他显得紧张而又有点不安,用微微一笑掩饰住了自己的不自然,然后才勉勉强强地说道:
“其实我和你公公一样,以前也是个当兵的。”
他说的嘴笨笨的样子,还以为赵菊兰听了后会产生某种共鸣。
赵菊兰却只是轻描点写地“嗯”了一声。
事实上,她还是不相信,她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别扭,甚至她觉得它牛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
不过想了想,赵菊兰还是随意地问了一句,说:“那就是说你认识我公公?”
他们在聊天过程中,她无意间向他们提到过她公公以前当过兵的往事。
可龚孝礼再没有说什么,他转身走过去推自行车,然后摆手笑着示意大庆和二庆坐上来。
是的,他看起来并不想关于这种事做过多解释。
但很快,他弟弟龚孝名就说了。
“我哥肯定不认识,他要是认识,怎么没跟我们提起过?”
他沉吟一下又随意地补充说了一句,“当过兵的人好像一般都不怎么喜欢说自己以前当过兵。”
赵菊兰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她于是不再多问,这种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没办法去体会,也不可能通过其他渠道所了解知道。
既然对方不想认真回答,自己也就不用再问,但无论如何这钱自己是一定要还给人家的,并要一辈子记住人家的好。
这是她家的救命钱,一共十二块,现在小麦价是一毛二,而这十二块钱刚好能买一百斤。
有一百斤麦子,她家里就能渡过眼下的艰难了。
实际上,照赵菊兰的惜粮程度,她能让这一百斤麦子吃半年时间,而一家人同时吃的话,也至少能吃两三个月。
平时她不下地劳动的话,一天可以只吃一顿饭,而这一顿饭只要一碗稀粥就可以打发。
自然,无论如何都能撑到过年,然后不够的话再想办法,或惜或省或再借,咬牙熬一阵子就能接济到来年麦黄了。
瑞雪兆丰年,明年就是1984年,肯定会和1964年一样也是个大丰收年,到那时家里就不会再青黄不接了,一切都可能会好起来。
就这样,龚孝礼弟兄俩一路把赵菊兰娘仨护送到养马村十字路口,也没回各自的家去,因为怕赵菊兰又多想,犯了女人的婆婆妈妈病,就硬着头皮一鼓作气把这娘仨送到了麻油村,一直送到距离她家地坑不到两百米远的大碾场上才停下,他们一边“爆爆”地抽旱烟,一边幸福地目送眼前人走远。
……
现在,这三个男人已经往他们家赶去了。
赵菊兰也已经下到坡下。
大庆突然说:“妈,到咱家了。”
赵菊兰轻叹一声,说:“是啊,到家了。”声音有些沙哑。
远远的,这娘仨都看到了地院大门,齐齐加快了脚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