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曾经的一些往事就从他的脑海里悄悄爬了上来。
那是1979年,牛有铁家穷点不起煤油灯,每次点灯就害怕,怕火苗燃太旺,赵菊兰就总是掐着点儿把灯眼剪秃。
有时她忙顾不上就让牛有铁去剪,牛有铁开始很执着,剪的起劲,后来就烦了,把这事交给两个儿子去剪,俩儿子可真是“支屁吹灯,支猴儿子念经”,不敬事,最终转一圈又到他妈那里了,总之,煤油灯只要亮起,就会没完没了地剪。
后来赵菊兰弄到了一疙瘩羊脂,听人说用羊脂搭配松胶制成的蜡烛耐燃,还亮堂。
于是她各方打问学习,终于学会了羊脂蜡的做法,牛有铁上山采集松胶,赵菊兰负责在家制作。
她把采集来的松胶熬成黏液,混入羊脂,找来竹子,布下棉线,将羊脂松胶混合液灌入竹筒,冷却凝固,最终做成大拇指粗,约一尺长的羊脂蜡。
就这么件小事,牛有铁至今都记得很深刻,他记得那年赵菊兰给家里共做了二十三根羊脂蜡,足足点了一整年,省下了不少煤油钱。
他佩服赵菊兰的能力,也感慨那年的黑夜——那是真的漫长。
总之,那年他们家的晚上再也没有黑过。
现在想到这些,牛有铁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他至今都不知道这种蜡烛的具体做法,就算把所有材料都摆在他面前也不会做。
“赵菊兰手太巧了,她真是个神奇的女人。”牛有铁在心中评价道。
他长舒口气,有点遗憾,自己要是昨天就打到野猪的话该多好,今晚就能陪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就能在灯下跟赵菊兰拉拉家常了。
片刻后,牛有铁便调整好心态继续往下看小人书,没手机没电脑现在就只能看它了。
夜简直漫长的可怕,尤其是在他刻意对付它的时候。
黑球还没回来,他也睡不着。
现在他希望能借此打发掉这个无聊的夜晚。
与此同时。
位于黄土高塬南缘、西秦岭山脉末端,青蟒岭山脚下的麻油村。
回村的小路上,一个青年妇女背上背着一疙瘩包袱,左牵右引,匆匆往前走着。
北风把她的头发吹的蓬乱,她时不时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撩起,搭到耳朵背后去。
到了一处地坑窑洞附近,娘仨就停下来,回头齐齐望向身后。
他们身后,不到两百米远处一个麦草垛旁站着三个男子,他们人手推一辆飞哥牌自行车,停在原地“爆爆”地抽烟。
北风呼呼地吹着,雪簌簌地下着,他们的眉毛和发梢上都结上了冰渣子。
他们目送着眼前人渐渐远去,脸上都流露出淡淡的欣慰的微笑。
忽地,青年女人朝他们大声喊道:“娃他些叔,你们都是好人。”
男人们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话太煽情了,但心里都不住地涌起暖流。
很快,几个大男人的眼泪花子都给雪打落了下来。
年长男人忙回答说:“没啥没啥,都是小事。”
青年女人攥了攥手里的钱,又大声说:“娃他些叔,我俩娃......我,我,我一家子人都记你们的好。”
女人喉咙哽咽,说话声音带了颤音。
年长男人忙又回答说:“嗐!赶快回去吧,外面风大,把娃吹感冒咧!”
稍年长男子补充说:“是啊!外面风大的,你娃刚住完院,别又给弄感冒了。”
年纪最小男子拉了拉年长男子胳膊,说:“伯,咱先走,咱不走,那娘仨就一直不走了。”
随后,他们便推着自行车往反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