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见，易千帆比从前更成熟更有魅力了。在金融圈子里混迹多年，从银行到投行，这些年大约事业一路顺利春风得意，总是一身小众品牌，虽不昂贵却也价格不菲，斯文儒雅中透出低调的考究，少年时的锋锐张扬沉淀为难以捉摸的深沉。三十七八的年纪成为雪松资本的合伙人，并负责另一家城市的分公司，不算功成名就也属于高阶中产的商务精英。在适度金钱与权力的滋养下，就算相貌普通之人也会自然生出一种气派，更何况当初风度翩翩意气飞扬的清俊少年。

然而……这只是他在社交场所中的形象，柯采薇忽然好奇，在千里之外的S市，他家中是否有一位贤惠的妻子，为他把一切家庭琐事打理得妥妥贴贴，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全心投入事业，她是心甘情愿尽心尽力，还是会像自己一般深陷幽怨？

或者，前夫江靖宇在外应酬时，是不是在初入职场的年轻女性面前，展示出的也是类似的形象，而他会享受那些崇拜的目光，甚至有时候会却之不恭来者不拒？

在柯采薇的胡思乱想中，易千帆很快把车停靠在路边，转头望向她，目光晦暗不明。

“到了，你家楼下。你还要看多久，看够了吗？”

越来越逼近的男性气息让柯采薇猛然回神，“到了吗？”她急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翻身就跳了下去。

柯采薇住的龙兴苑在金龙寺地铁站旁，所谓金龙寺，原本是几个小山坡，传说从前有寺庙，如今被改造成钢筋水泥森林中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地公园。她下车才发现，这里是公园一侧的支路，回到小区还得穿过半个公园走上一段。

“怎么停这么远？”柯采薇皱眉，嘟囔道。

“这边方便停车，而且我等下回去不用绕一圈。”易千帆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侧，“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没事，我送你过去……”说着，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公园的幽暗林间走去。

神使鬼差般，柯采薇没有试图挣脱他的手。

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灯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流淌下来，他牵着她，行走在一个光影斑驳，梦一般的世界，仿佛在穿越一个漫长的时光隧道。光线给她琉璃般晶莹、微白的脸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近乎痴迷地望着她，这一刻仿佛与十几年前时空重叠了……

……

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牵着手跌跌撞撞般走在深夜幽静的校园，两颗激动而兴奋的心怦怦地悸动着，那是场两个人的历险，他带着她逃离了现实世界，走进梦里去。

“采薇，我喜欢你！”他紧紧拥抱着她，一个轻柔又炙热的吻，落到她冰冷而光洁的额上。

……

柯采薇的手被紧紧的攥着，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和微微的湿汗，明明是温馨、怀旧、暧昧又迷离的气氛，她心中却升起一股冷意，感觉甚至有点荒谬可笑。

那一切已经过去了，曾经天真无邪的纯洁初恋，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蜜幻想，早已经灰飞烟灭了。她甚至对此感到庆幸，如果没有早早分手，如果和她一起走过八年婚姻的人是他而不是江靖宇，或许结局也不过如此，幻灭和绝望说不定会来得更彻底一些。这大概属于她的宿命，一次又一次从憧憬、失望再到黯然离开，她已经对那种幻觉怯魅了。

他究竟想要什么？要陪着他一起逢场作戏吗？

……

“采薇，我一直忘不了你，总是梦见你……我们可不可以，回到过去那样，重新开始……”易千帆轻轻吻着她，从额头往下，唇边和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湿润。

“不，千帆……”她温柔而坚定地推开他，“我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柯采薇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眼眶，她不知道是自己演技好还是怎么回事，曾经的遗憾、婚姻的苦闷、长久的委屈和压抑……所有不清不楚的情绪仿佛在这瞬间找到了出口，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泪水，可以流这么久的泪，好像要把过去十年、未来十年的泪水都通通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