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个子,可能就是那休学的小半年长出来的。那小半年,我一边放羊,一边复习初三的课程。放羊的时候,羊儿跑,我也跟着跑,腿就变的越来越长了。因为哥哥读了四年的初三,留下了很多的复习资料,我也拿过来学。所以,87年初三新学年开始的时候,我的学习已经奠定了很好的基础。本来我还是应届生,应该在三(一),三(二)班,但入学前测评考试,我竟然考了第一,所以被分到了全部都是复读生的三(三)班。至今,我的同学都很多,因为,我既有应届班的同学,又有复读班的同学。我哥的很多同学后来也变成了我的同学。三(三)班竞争更加激烈,井王中学中考的升学率基本也全靠三(三)班。但我一开始就没落下风,势头很猛。一开始每次数学测验,我都是第一个交卷,每次都是一百分。这让大仓老师都感到惊奇,也让一大帮年龄比我大好几岁的同班同学望洋兴叹。那时候,大家真是拼啊。每天一早起来,就跑到田野里去背书,晚上,都学到了十一二点。学校里是10点钟关灯,但到了12点,还有些同学在教室里挑灯夜战。都是从自己家里带的煤油灯。那时候,我们就已经运用了题海战术,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基本不听,一天到晚就是做题,背书。学过的复习资料,做过的题目可能都有几百本。现在想想,其实学习效率挺低的,因为通过后来的中考就反映出来了。因为没有彻底理解,很多平常做过的,背过的题目,到了考试的时候,又开始模棱两可,甚至想不起来怎么做。
那时候,中考还有预考。预考分应届生和复读生,中考时就不分了。我的预考沾了自己是应届生的光,因为分数线比复读生低。但我考的不好,特别是物理化学60分我才考了31分。考完后我很悲观,回到家走到正在田野里插秧的爸爸跟前说:“考的不好,今年过不了了”,我的爸爸,当时说了让我一辈子都感动的话,他说:“没关系,明年再考!”爸爸脾气暴躁,平常经常责骂我们。初一时,我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向他报喜,都被他骂了一顿。这一次,他却给了我莫大的温暖和安慰。后来,我的预考通过了,进入了两个月的中考冲刺。学校把所有通过预考的学生集中到一起,用最好的师资来给大家辅导。我跟爸爸说:“现在学习更紧张了,你给我买两袋奶粉吧!”爸爸给我买了两袋奶粉,我每次吃完饭,就用搪瓷缸和点开水和奶粉,算是补充营养。在中考之前,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官亭镇,当时还没撤区并乡,官亭区下面八个乡,官亭镇是官亭区政府所在地。中考时,我终于可以到县城了。
88年的中考,全县所有通过预考的人都被集中到县城,在县一中考试。每个考生交了十几块考试费,爸爸又另外让我带了十几块钱。早上用中巴车拉到县城,分别安排住在县城的几个宾馆里。中考那几天,比我在井王中学舒服多了。吃的也好,睡的也好。每天每顿都是好多菜,米粉肉的味道好极了。我和一个六安县后来到井王中学复习的考生住在一起,他比我大几岁,我俩在县城一起吃,一起住,一起洗澡,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我这个人感性的很,后来中考结束,我还对他怀有深深的依恋。但是造化弄人,我跟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中考时,我的语文数学算是发挥正常,理化超常发挥,但是英语和政治发挥失常。特别是政治,平常背了无数遍的东西,我一走进考场,却全都忘了,脑子一片空白。我慢慢的回忆,使劲的回忆,终于能答个大概。我政治最后才考了75分,这对于100分的题目,对于我们这些尖子生,算是很低很低了。其他同学都考了八九十分以上。中考结束,我们和班主任,带队的吴圣海老师上街去玩,我把我爸给我的所有的零钱都买了书。
中考结束回家后,我睡了三天三夜。就那样深沉地睡着,就那样忧伤的睡着。家里人也没打扰我,也没再让我去放羊,由姐姐承担了放羊的任务。家里人都知道,这一年来,我是多么的辛苦,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不知道之前和这三天中,妈妈有没有再去祈祷,有没有再拿着硬币去算结果。反正我是看到姐姐两次中考时,她都是这样干的,但是都没有如愿。但是这一次,她如果祈祷的话,她的心愿却能成真了。因为,我竟然考上了。那一年中专的录取分数线450分,我考了471。全官亭区8所中学,只有24个人考上了中专。而井王中学,考上了8个。我不仅考上了中专,而且是以应届生的身份考上的,这更是少之又少。但特别令人奇怪的是,当分数线下来,家里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周围很多人也奔走相告,我却并没有多少喜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潜意识里,自己也认为理所当然。也可能,还认为未来漫长,没觉得命运就此改变了。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生中,有三次狂喜,一次是94年我的一篇散文发表在报纸上,一次是96年改行成了警察,还有一次是后来法考通过的时候。考上中专,竟然没让我狂喜。后来的事实果然证明,这个中专只是让我从农村走到城市,远远没有让我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但井王中学,依然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求学经历。这个阶段,我的身体和思想从懵懂走向觉醒,这个阶段,也毕竟使我从农村走进了城市。井王中学,使得家乡,青年,和同学这几个不同范畴的概念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我现在在合肥,我的小半个生活圈子,也跟它的名字有牵连。我们永远会记得,井王中学的大操场,以及操场周围的大柳树,我们也不会忘记,东西那两口我们经常去刷碗的大塘。我们更不会忘记,那些曾经的老师和同学,他们的音容笑貌就仿佛还在昨天。
多少年过去了,井王中学从中学变成了小学,后来又不再招收学生。原先带我们三三班班主任的吴圣海老师都去世很多年了。那些贫穷的、快乐的、难忘的、苦涩的青春再去反复回味已经意义不大。但是,我们一直在关注着井王中学,每次回老家经过,都要侧首凝视良久。所幸,那一帮同学的记忆还在,多年以后的联系也建立了起来。曾经的班花,我的偶像,在学校晚会上唱“蓝天和白云”让我惊为天人的王某玲同学,现在竟然经常约我参加饭局。四十年沧海桑田呀,无论当年我们如何萌动,最终还是回归平凡。回归故乡,回归大地,回归刚生下来的你我。余生还要坚韧的走下去,把友情,把乡情,把亲情作为慰藉,作为一个平凡之人,尽量活出丰满的人生。朴树的《平凡之路》,这样唱道: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绝望着也渴望着也哭也笑平凡着向前走就这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