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来照着原话，重复了一遍：“你若是跟狗计较了，狗会咬你的。”

王青山对山丹笑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是老虎。狗永远不是老虎的对手，所以才不计较，只能装孙子。”

山丹对着王青山哼了一声，心中暗道：在我眼里，你才是狗！

王青山把山丹的意思猜想了一下，说了一句软绵绵的硬话：“我心里也有话，跟你心里的话是一样的。你想不想听？”

山丹觉得这个人太难缠，但也不能欺负我，于是道：“我嘴快，刚才的心里话连说三遍。”她心中暗暗的又重复道：你才是狗，你才是狗，你才是狗。

王青山不语，掏出纸笔垫着膝盖写道：“我们人多嘴更多，今天你赢不了。如果你能照着我的字，复写一遍，咱两就算打个平手。你的筐，我全要了。”说完，他把纸笔放到山丹跟前，招呼弟兄们闲逛去了。

山丹拿起看了一眼不懂，向王金来讨教。

王金来给念了一遍，山丹心想，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为何要难为我？是不是因为我不识字，故意来刁难我的？她想不出个所以然，照猫画虎一番，歪歪斜斜写了一遍，放回原处。

过了很长一会时间，王青山他们过来看了，山丹的字不是十分满意，但也点头认可，于是说道：“认识一下，我叫王青山。”

众人各自报了姓名。

山丹恍然大悟，问王金来：“他们跟你是一伙的，对不对？”

王金来笑道：“对啊，都是前峰山的，他们逗你开心，别往心里去。”

山丹没有计较，挨个的看了一眼。

王青山一伙去店铺吃了牛肉面，又给王金来和山丹送了两碗。

临走时，王青山又来到山丹跟前说道：“你有一个缺点，就是太漂亮了，知不知道？”

山丹盯着王青山看了一会：“你也有缺点，下次出门的时候，给脸上贴两贴狗皮膏药，把你的缺点遮挡一下。”

双方逗了几句乐，王青山把山丹还剩下的两对筐都买了。众人拿着筐，抄着山路回了前峰山。

山丹思前想后觉得不妥，对王金来说道：“沾了你的光，我可没得报答。”

王金来把自己的货摊收起，告诉山丹：“想报答我，就多学点文化。我认为你记性好，想教你多识几个字，不要多想。”

“那我愿意。”山丹听了很高兴。

王金来赶着马车，带山丹来到一处没人打扰的路边停下来。他从货物包里拿出一本千家诗递给山丹：“这个是我学过的，我教你学诗。”

山丹看着王金来颇有好感，心里暖暖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王金来发了一下呆，反问道：“你多大了？”

山丹翻了一下书笑道：“我十九。”

“我年长你三岁。”

山丹很想识字，一再的讨好：“金来哥，你对我这么好，以后，就让我给你当个弟弟。我先给你唱一首《无理歌》，作为报答你的好处行不？”

“好啊，你唱，我听。”

山丹端正了一下姿势，用她清澈的嗓音，把一曲《无理歌》唱的有声有色：

屋里的小雨，水里的云

天上的黄土变凡人

活着的骨头，大白天爱串门

死去的狐狸，成了九回亲

尼姑院里做满月

和尚哭了他的老丈人

有人说我反说话

蒸了个爷爷献点心......

王金来很享受，听完山丹的歌，夸赞了几句。然后教了几首诗，山丹跟着读了几遍，又照着在地上写了几遍，很快就记下了。

回家的路上，山丹坐着马车，王金来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搂了一下：“坐过来靠到我身上，我也给你唱一首《无理歌》。”

王金来马鞭扬起，山丹紧挨着坐在跟前，两个人的歌声伴随着马蹄声，唱的心旷神怡：

三伏的雪花结了冰

数九的春雨正清明

八十岁的老头中了脐带带风

刚生的娃娃呀，他就害牙疼

猫睡耗子动真情

小兔儿吃了个海东青

有人说我反说话

头顶顶上耕田，脚面面长了一地葱

......

两个人心意相通，彼此投缘。后来，每逢有集市，王金来一人照看着生意，山丹坐在跟前只管看书写字。两人相处的十分融洽，如此心照不宣的过了半年多。这期间，他们也把吕梁山的《无理歌》热火朝天的唱了个遍。

曾有一次，山丹对王金来动了情。她回到李子沟，独自一人在村口坐了很久，想了很多。

在遇上王金来之前，山丹有过一段她认为不是感情的经历。有一个叫徐大龙的城里人，是李子沟徐春花的侄子。

小时候，山丹就有干不完的活，徐大龙每次来到李子沟，都会帮她干活，从小到大一直对山丹很关心。

长大以后，徐春花托刘红线说媒。山丹的母亲马莲莲知道徐家有钱，铁定了要二百大洋的彩礼。而徐大龙的父亲抠门，咬死了只出二十块。

那时的山丹，对徐大龙仅仅是一种依赖，她一心想摆脱父母的管教。后来，山丹不满母亲的欲壑难填，一气之下和徐大龙分了手，断了爹娘的财路。之后，徐大龙又来李子沟纠缠过几回，忽然之间就杳无音信了。

山丹以为自己和徐大龙了断的清清白白了，曾经的过往，她不当一回事。而徐大龙正在经历着他人生中的重大变故，不能来李子沟。所以，两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未曾谋面。

当她遇上王金来的时候动了真情。山丹想啊想啊，我爹娘那么爱钱，我有什么资格爱别人。与其浪费别人的感情，还不如趁早打住。能把爱的浴火扼杀在心底，山丹做到了。

她坐在村口哭了一会，自言自语：“山丹啊山丹，你要有自知之明。有这样的爹娘，万一日后遭人嫌弃，何必自讨没趣。”

往回走的路上，山丹握着拳头，在脑门上敲了又敲，她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多想，不要多想！千万千万，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