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泗四州位置重要,又是漕运要道,加之武宁军中银刀、雕旗、挟马等军跋扈,武宁军可以说就是个随时会烧起来的篝火堆。
如果能趁此将其拔除,对日后的朝廷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便依照白相所言吧!”李漼眼见国事谈的差不多了,当即便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
鸿胪寺卿见状,当即唱声:“退朝!”
“上千万岁寿……”
百官纷纷唱礼,而此次常朝,依旧没有超过三刻钟。
散朝之后,李漼便返回咸宁宫去听曲看戏去了。
对于他的作为,文武百官虽然都知道,却并没有议论此事。
毕竟就连他们府上也不缺少伶人及乐师,只不过不如宫中多罢了。
百官相继退朝,而皇帝的旨意与朝廷的政令也先后发往了各处。
在此期间,由夏侯孜防守的嶲州防线开始出现松动。
祐世隆率军攻破嶲州的沙野、越嶲、可泉、普安、苏祁等县城,夏侯孜退守台登县。
台登县城是嶲州的最后一道防线,倘若此地也丢失,那大礼军队就能杀入黎州,进逼大渡河。
正因如此,夏侯孜不断调集兵马,压马军、骡军及精骑等两万兵马严防死守。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回后方,剑南道百姓恐慌,荣、嘉、眉等州不少富户都变卖家产,向着迁居。
与此同时,剑南道的粮价也从每石七百文,涨至每石九百文。
随着剑南道粮价上涨,京畿、山南、江南西及淮南等道的粮价也开始连带上涨。
加上贪官污吏的不断催缴,逃亡的百姓数量越来越多。
淮南道有官员奏表“淮南百姓逃亡过半”,但李漼并不担心,都将事情交给了南衙北司处理。
剑南道粮价上涨而造成的连锁反应很严重,就连陇右道都受到了不少影响……
“这剑南道逃亡的百姓是越来越多了,还有这粮价也涨的太快了吧?”
“是啊,蛮子都没打上来,他们反倒自乱阵脚了。”
“什么自乱阵脚,我看这明明就是西川的粮商哄抬粮价,囤积粮食。”
狄道城都护府内,在六司理政的官员们不断讨论着剑南道的事情,就连刘继隆走进来都没能察觉。
“聊什么呢?”
刘继隆忽然开口,众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作揖:“节帅!”
“南边来消息了?”
走入户司的刘继隆拿起桌上文册翻阅,坐在户司内堂的高进达也走了出来。
他瞪了一眼户司的那几十名官吏,紧接着作揖解释道:
“还是原来的那些事情,只不过影响越来越大了。”
跟刘继隆交流太久,高进达的口语也越来越直白。
刘继隆翻看了文册,紧接着咋舌道:“成都的粮价都涨到每石九百多了?”
“是啊……”高进达也叹气道:
“这几个月逃亡境内的百姓,基本都是剑南道的,尤其是西川的。”
“许多商贾去乡野低价买粮囤积,然后运回城内高价卖出。”
“百姓们要是想买便宜的粮食,就只能去乡野买粮,并且不准在城内交易。”
“若是在城内交易,则立即被官吏扣上罪名,全家抄没。”
高进达的话让刘继隆皱眉,而他也翻到了统计上个月涌入陇右饥民那页。
“八千八百五十二口,人很多嘛……”
刘继隆这么说着,高进达也道:“百姓日子不好过,自然也就多了。”
“不过自从五月开始,逃入境内的百姓数量就没有超过一万。”
“剑南道的百姓虽然多,但毕竟涌入陇右近四十万,渐渐变少倒也不奇怪。”
“整个剑南道,除了益州和蜀州外,剩下的州最多也就三十四五万口。”
“不到五年时间就逃入这么多,想来东、西川衙门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对于刘继隆来说,四十万口百姓只是开始。
“今年以来,我们贿赂西川的那些官员,费了多少?”
刘继隆拿着文册翻阅同时,不免询问高进达,高进达则是看向户司的众人。
见状,他们当即开始翻阅文册,敲打算盘。
一刻钟后,一本文册被交到了高进达手中,高进达也递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翻开一看,这才看到文册内详细记载了都护府每年对剑南道、山南西道官员的贿赂和口马贸易记录。
单从贿赂来说,都护府今年了价值四千多贯的黄金、白银及铜钱来贿赂剑南道官员,口马上则是了三万三千余贯。
逃入的百姓很多,但采买来的百姓更多。
从大中七年算起,他们在贿赂官员、口马贸易上耗费了近百七十万贯。
这些钱,都是都护府及境内百姓种地制麻,贩往境外得来的,都是陇右百姓的血汗钱。
好在随着人口增加,开垦的荒地越来越多,各州县也越来越热闹。
刘继隆收复陇右全境时,基本只有县城有人口居住,城外除了山岭和耕地,便只有驿站和烽火堡有人。
如今七年过去,各县治下最少都有两三个乡、八九个村。
“我们现在有多少州县乡村?”
刘继隆放下文册,对高进达询问起来,而这种问题对于高进达来说倒不难。
他没有翻阅文册,下意识便答了出来:“十四州、三十六县、九十五乡、三百九十五个村子。”
“嗯……”
刘继隆笑着点头,紧接着示意他跟着自己向外走去。
高进达果断跟上了他的脚步,二人走出户司,往都护府外走去。
待他们走到街上,昔年人口稀少的狄道城,如今却也变得热闹了。
哪怕都护府面前都常有百姓走动,而百姓们大多身穿麻衣,见到刘继隆后连忙作揖:“节帅、高长史!”
“吃了没?”刘继隆笑呵呵询问,百姓们纷纷笑着回应吃了。
临州的百姓,大多都是安置的烈属。
如果连他们都过得不好,其它州县的百姓就更别说了。
如今是七月初,除了开荒外,没有什么别的农活干。
因此男人们穿着麻布衣裳去干活,而女人们则是穿着绢布衣裳在家里制作麻布。
毕竟麻杆一年三收,女人们几乎很少能停下休息。
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便是没了男人,孩子未长成的寡妇,以及那些成丁的遗孤。
“狄道城里,现在有多少百姓了,临州又有多少了?”
刘继隆一边与百姓打着招呼,一边询问高进达。
对此,高进达则是压低声音道:“临州有近八千户,四万九千余口。”
“单狄道城内,就有四千二百多户,二万五千余口。”
“八千多户吗?”刘继隆呢喃着这个数额,走了几步路后叹气道:
“去除了原先就居住的三千多户百姓,我们牺牲了五千三百多名兄弟啊。”
“五千三百二十四。”高进达默默说出一串数字,刘继隆看向他,认可道:
“你比我要强,我只能记住个大概……”
“这是应该的。”高进达担心刘继隆难受,急忙解释道:
“您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临州大学那边也一直耗费您的心神,能记住大概已经很好了。”
“不应该啊。”刘继隆摇了摇头:
“我得记住他们,你们也是。”
“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哪有今日的陇右?”
“现在的陇右是太平了,但我们不能觉得太平了就松懈,就腐化……”
“你我之辈,定要守好这天地百姓,别让百姓过回原来的苦日子。”
刘继隆停下脚步,回头注视高进达。
高进达错愕,不知道自家节帅为什么说这些,但他还是在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您说的是。”
“嗯……”刘继隆回头继续向前走,末了说道:
“你先回去吧,安排安排三日后我与尚摩鄢的会面。”
“是……”高进达应下,随后停下脚步。
他停在原地,目光看着刘继隆向前走去。
待刘继隆身影消失在尽头,他便不假思索的向右巷绕道返回都护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