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干涸的裂缝如同伤疤,呜咽的长风是字字泣血的悲鸣。
有老人拉着二胡唱道:“天地苍茫,我魂归何处故乡?”
歌声飘散进茫茫山川,被裂痕吞噬,渐渐消弭。
哪来的魂归故乡呢?
故乡已经快被挖没了。
这片土地已经挖不出什么东西了,地下依旧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大车大车的血晶从地底运出。
山峦如同女人的肚子,她躺在灰败想大地上,肚皮已经很薄了,随时有坍塌的风险,可依旧要不断生产。
山峦下,有一家草棚搭起来的馄饨铺,馄饨铺里有个穿着花衣裳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可他实际上已经十七岁了,长时间的体力劳作让他皮肤黝黑,身形瘦小。
好在他眼睛很亮,宛如春天的一捧溪水,给人一种真挚清澈的感觉,让人无法生厌。
少年名叫方好,取自水光潋滟晴方好。是馄饨铺的老板,由于包的馄饨皮薄馅大,又开在血晶矿场附近,来吃馄饨的大多数是矿场里的工人。
馄饨铺前种着一颗大桃树,是方好十几年前和奶奶一起种下的,桃树夏秋结了果子可以做成果脯,春天可以带来一丝饱含生机的微风,这缕微风在常年弥漫着矿臭和燥热的矿场边是非常难得的。
所以工人们喜欢来这里吃馄饨,有工人说可以从裹挟着桃香的风里感受到一丝“自由”。
方好站在案板前,卖力的揉着面团,他各自不算高,力气不算大,有时候要蹦起来揉搓面团,给人一种又好笑又可爱的愚笨感。
方好揉得很快,因为一会矿上那些叔叔婶婶就要下工了,他得让他们一下工就吃上热饭。
“小好哥哥,可吃过饭啦?”
正在忙碌时,门口传来脆生生的亲昵喊声,只见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少女款款走进了馄饨铺。
少女皮肤微黑,年纪和方好相当,她手中提着个竹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白布,用来遮挡沙尘。
少女大眼只看了方好一瞬便挪开了,她掀开白布,车经熟路来到铺子后面的小屋内,拿出几个圆圆的黄饼塞入柜子里,“小好哥哥,这是我做的月饼,马上中秋了,你记得吃。可不许给别人吃,这是给你一个人的。”
少年心善,总是分东西给其他人,以至于自己又瘦又矮。
宁红梅不是小气的人,甚至总行善事,她之所以这样嘱咐是因为方好的奶奶自幼失踪,让他多吃些月饼总能向上天讨个团圆的好兆头。
他比其他人更需要这个好兆头。
“红梅妹妹!”方好眼睛一亮,他擦干净手,给远道而来的少女倒了杯茶。连忙搬来椅子给少女坐。
“一会阿叔阿婶就下矿了,矿上沙尘大,你就在我这里坐会吧。你从城里来肯定还没吃饭,我给你做馄饨吃。”
方好腼腆一笑,红梅妹妹是好人,长得好看心还善,所以她每次来他都会很开心。
宁红梅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小好哥哥,最近镇城来了很多外来人,你平时做生意可要小心些,咱们没害人的心思,但是也多些心眼。”
“知道啦,谢谢妹妹的关心。”方好心里暖暖的,随着锅里的水沸腾,馄饨漂浮上水面,方好抄起漏勺,放在了瓷碗里。
“小心烫。”方好小心将馄饨放在了桌子上。
宁红梅夹起一个馄饨,果不其然比平常的份量多了不少,碗底还有一枚油亮的鸡蛋。她将发丝别到耳后,露出被风吹得红彤彤的脸颊,“小好哥哥,我吃不了这么多。”
一缕光从门外透进来,照在少女身上像镀了层金光。
方好挠了挠头,不去看少女阳光下的笑脸,他努力的将头望向窗外,“吃不完没事,我今天包了很多。”
“那多浪费。”宁红梅声若蚊蝇。
“平时你给我带城里的新鲜东西,也没见你说浪费钱,平时你给我缝补衣裳,也没见你说浪费针线,你呀,快吃吧。”
镇城民风淳朴,常如此互帮互助,如同两块坦荡干净的湖水,撞在一起荡人心魄却不混浊。
风轻轻,午后静谧,只剩下少女小声吃馄饨的声音。
方好不敢多看少女,于是在铺子里开始练剑,木剑被他挥舞得如同龙蛇游走,却无“气”的环绕。
镇城的所有孩子都无法感知“气”的存在。
外地人说,这是一座被诅咒的城。
方好收剑,眼中闪过一道淡淡的失落,这道失落化作对命运的不甘,散落在心间。
忽的,半开的门被大力踹开。
“我饿了!快点给我上菜!”人未到,一道嚣张稚嫩的声音先至。
只见一个十六岁的肥胖少年身穿蓝色锦衣,头戴金冠,圆圆的拇指上带着一个玉戒指,他双眼狭长,仰着脖子,目下无人。
少年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武士,武士腰间佩刀,眼中带着浓浓杀气。
镇城没有这么漂亮鲜艳的衣服,镇城的衣服为了不被漫天灰尘染脏,都是深色的。
方好知道,这就是红梅妹妹说的外来人。
他心中升起十二分警惕,淡声道:“我们店里只有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