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祥生大嫂叹了口气，走到灵芝床前，端起凉了的红糖水递给她。“你可不能动气，这不是正在商量嘛，你先把水喝了吧。”灵芝半倚着枕头，和着泪水将凉透的红糖水一饮而尽，赌气的把碗摔在桌上，睡了过去。夜里，灵芝开始拉肚子，拖着虚弱的身体跑了七八趟茅房，熟睡的祥生浑然不觉。灵芝抱起孩子，望着熟睡的小脸，心疼的抽泣起来。

清晨的鸟叫声将沉睡的灵芝叫醒，她看了看床边的婴儿，还在睡梦中。大女儿燕子悄悄地来到床边，摇晃着妈妈，问这是不是她的弟弟或妹妹。灵芝微微一笑，她将婴儿的被角掖了掖，哀愁瞬间爬满了脸庞。

燕子奶奶走了进来，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把闺女送人的多了去了，不养她就不会有感情，你如果聪明的话，再生一个儿子，儿女双全最好。你看看老六家的，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白白胖胖，多喜欢人。我一辈子没有女儿，也没亏到哪儿去，这不现在六个儿子家轮流住，享福着呢！你想想清楚，老四心太软，你可别软磨硬泡的，给他增添负担。现在你也生完了，我今天就搬去老六家住，抱我的大孙子去了。”说完将一碗稀饭放在床头方桌上，走了出去。

灵芝没有应声，咬紧了双唇，眼角的泪水流淌到嘴边，又涩又咸。自打嫁给祥生，婆婆就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也许是自己的丈夫木讷寡言，没有本事，也许是自己从农场回来后没有了收入，再也不能给婆婆织毛衣手套，被逐渐嫌弃。

眨眼的功夫，雪天出生的女婴已经满月。这天下午，祥生急匆匆的进门，后面还跟着两个陌生的面孔，他们手里拎着一篮子鸡蛋和一箱点心。正在院里搭尿布的灵芝，看见深色慌张的丈夫，顿感不妙，扔下尿布冲进屋里抱起了孩子，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

“这是河西石头村的老张和他媳妇，家里有两亩地，去年盖的新房，他媳妇不会生养，听大嫂说咱又生了一个姑娘，过来看看。”祥生解释道。老张夫妇看起来倒不像坏人，四十岁左右年纪，穿着得体，只是老张瘦的就像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脸色蜡黄。

“你今天要是把孩子送人，我就和你拼命，咱都别活了！”灵芝怒气冲冲，搂紧了孩子。

“你知不知道多一个孩子就多一碗饭？再生一个还要罚款，队里看的这么紧，能不能再生都得另说。今天这孩子必须送走，由不得你！”说着祥生就开始拉扯包裹孩子的被褥往外拽，灵芝使出蛮力拼命拽紧，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凑上前来的老张夫妇开口笑道：“我说妹子，我们把孩子带回去了会好好对待，家里不愁吃喝，你这是何苦呢？听说你们队里风声紧，生三胎的人家都被抓了去，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拉走了，连大门都被卸下来抬走了呢。”

“我不管！你们要是敢抢孩子，我就跑到派出所报警，我去娘家要钱交罚款，也不会让你们把孩子抱走！救命啊，来人啊，有人抢孩子了！”灵芝边叫边大声呼喊。祥生虽有把孩子送走的心，但看灵芝的举动，瞬间没了主意，气的直跺脚。老张夫妇见状，指着祥生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我们大老远跑来，唉!”说完拎起带来的礼物匆匆离去，只留下瘫坐在地上哭泣的灵芝和唉声叹气的祥生。

“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你算不算男人啊，你既然嫌弃这个姑娘，那我们就离婚，燕子和这个老二都跟了我，我自己养！”灵芝越说越激动，哭的逐渐大声起来。

“为了一个破丫头片子，你竟然提离婚，好，离！会生儿子的女人遍地都是！”祥生摔门而去。

“我说老四家的，你是真不懂事，你看你把老四气的，女娃娃长大后要嫁人的，就是个赔本买卖。”燕子奶奶从隔壁老六的院子里闻声赶来，看见坐在地上的灵芝，气不打一出来。“你愿意养你就养，反正我是不给你看孩子，我忙着呢。”

“不要你们管，我自己能养活。”灵芝说完继续抹泪，是对丈夫和婆婆的怨恨，也是为以后的生活发愁。

寒意退去，春天爬上了枝头，祥生家门口的大槐树吐出嫩枝，院里的无花果树似乎也挺直了腰杆，等待春天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