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听见陆仁贾发出了动静,回过头,发现陆仁贾已经醒了,给他一瓶矿泉水:“哟,小伙子醒了?醒的比人家姑娘晚啊,这身体素质不太行啊,”他一边摇头一边扭瓶盖,“醒了喝点水,渴不渴啊?”
陆仁贾还真有点渴了,点了点头,把水接过来。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往地铁的角落走过去,从陆仁贾的视野盲区里摸出两瓶矿泉水,一瓶蓝盖的一瓶红盖的。陆仁贾挑了挑眉,拿起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看了眼——是绿盖的。
什么情况,这矿泉水可以随便喝不交钱的吗,什么牌子都有?
刚刚不是还地铁早高峰呢吗,其他人呢?
他觉得周围这氛围怪怪的,特别像是不久之前发生了地震啊火灾啊海啸啊这种灾害,他和那姑娘还有其他几个人是幸存者,中年大叔是救助人员,工作就是给几个可怜的娃披上毯子倒点水这类的工作,再聊天开导开导。
他想开口说话,刚吐出一声气音就发现嗓子哑的不行,赶紧又灌了两口水下去。
“那个......”好歹是能出来点声音了,“这里是哪里,我刚刚还在坐地铁......”他要是用这把嗓子去上课,孔大脑门子能吓得把他背去校医室。
【他醒啦】【他真可爱,我喜欢他】
【他在喝水?】
【人类喝水也很可爱(颜文字)】
陆仁贾视野里飘来几行字。
什么玩意?陆仁贾挥了挥手,试图把那几行字给打散——他也确实成功了,那堆字像是烟雾一样被陆仁贾挥散了,但是没过几秒钟它们又重聚起来,形成一个个文字,字是红色的,特别喜庆。
【他在干什么?】【他在打我们。】【他为什么要打我们?】
【他挥手的样子也好可爱呀(星星眼)。】
【因为他不想开弹幕。】【他为什么不想开弹幕?】
【嘿嘿,他打不着我们。】
陆仁贾盯着眼前的几行智障文字,陷入深深的疑惑。
“小伙子醒了叫叫人去呗,还有几个人晕着呢。”那边的中年男人正掐着一个小黄帽的人中,看见陆仁贾在愣壳儿,朝他发号施令。那个小黄帽他见过,是之前坐他附近的情侣,小蓝帽就靠在小黄帽旁边,看样子也是昏迷状态。
陆仁贾下意识地答应一声,站起来了,这一直坐着不要紧,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陆仁贾只觉得自己像是刚跑完十个一千二百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了半天才没吐出来。
他刚刚被撞的后脑勺“突突”跳了两下表示抗议。
陆仁贾缓了缓,抓着脑袋顶上的栏杆挪了几步,走到对面去,他对面坐着一个痛衣哥——他敞着外套,里面那件卫衣印满了某个粉毛卡通角色的脑袋。
陆仁贾学着中年男人的动作摇了摇痛衣哥的肩膀,没动静,正想掐他的人中,痛衣哥整个人机灵了一下,“噌”一声站起来了,差点没给陆仁贾撞出鼻血。
“醒,醒了,之前,前,就,醒了。”痛衣哥说。
声若驴叫,陆仁贾赶紧把自己那瓶水递给他,痛衣哥仰头吨吨吨了半天。
“慢点喝,水还有好多。”陆仁贾看着他说,角落那边放了两大箱矿泉水。
痛衣哥估计是社恐,他喝完了水又坐下了,矿泉水瓶子往怀里一抱头一低,用大衣把自己一裹,把自己伪装成一朵阴暗的蘑菇。
陆仁贾注意到他手边放了俩纸袋子,印的也是他衣服上那个背吉他的角色,袋里鼓鼓的,有两只玩偶手拉着手露出脑袋。
社恐哥坐着的位置是这节车厢的角落,一转头就能看见旁边的车厢,陆仁贾好奇其他人去了哪里,就往其他车厢望了两眼,发现隔壁车厢根本就没人。一个人都没有,隔壁车厢空空荡荡的,只有头顶的吊环把手随着车辆的行驶摇摇晃晃。
陆仁贾明明记得不久之前那里站满了人,有个打消消乐的上班族就举着手机站在吊环底下,还有个背编织袋的大爷,就靠坐在车厢连接处打电话。
但是现在那些人都凭空消失了。
地铁还在沉默地运行。
陆仁贾望向窗外,外面黑魆魆的一片,平常地铁行驶了一段时间就能在窗外看见亮着的小广告了,陆仁贾无聊的时候就看那些小广告打发时间,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已经向窗外望了好久,久到他的大脑已经自动调节了反馈,把这扇车窗当成了镜子,而外面回应给他的还是只有一成不变的黑色。
视野和同伴可以让人获得安全感。就像半夜摸黑上厕所总是不敢看镜子,洗澡闭眼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
......感觉像在做梦。他恍惚地想。
陆仁贾从“镜子”里边看见了他自己——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脸色白的快死的人似的,拍戏熬了两个大夜的眼睛突着,嘴唇不停地在抖。
他的视线接着往下扫,在一片黑暗里看见一点白色。
一个黑洞眼睛的小孩对着他张开了嘴。
“卧槽!”陆仁贾大叫一声,腿一软跪在爱心专座前边,把那人的小杖子创掉了。
“怎么回事?”其他人被陆仁贾的声音惊到了,注意力全都集中过来。
“没,没事,看错了。”陆仁贾哼哼着说。
他捂着额头仔细确认了两秒钟,确定他刚刚看见的只是印在车门外边的广告,小孩笑得挺灿烂的,只是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半张脸所以有点惊悚。
他前面的人哼了两声像是在嘲笑他。
这家伙一直在睡,之前人挤人的时候坐着睡,地铁撒欢了开启狂飙模式他躺着睡,现在倒是醒了,正好看见陆仁贾在那犯蠢。
这是一个穿白棉袄的人,他那棉袄长得跟大裙子似的,一半都是骚包的反光面料,日常生活中对眼睛很是不友好,但在昏暗的环境下反倒是叫陆仁贾感受到了有点活泼的人气儿。
陆仁贾瞥了眼那个中年大叔,大叔叫不醒小黄帽已经准备扇巴掌了。
陆仁贾收回目光。
白棉袄坐起来把他的棍子捞回怀里,陆仁贾怎么看这根棍子都有些眼熟,忽然想起来这不是盲杖嘛,他在电视里见过的!
陆仁贾低着头不敢看白棉袄,发现他的鞋也配的很烧包,一只芭比粉一只荧光绿,一个蝴蝶结一个梅花结。
“我眼睛有问题,就能看清半米,半米以外人畜不分。”陆仁贾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陆仁贾心说这不就是高度近视,兄弟你配个眼镜啊拿个盲杖装什么高手......
“小伙子......腿磕坏了吗,能起来吗?“大叔热心肠地问。
他这会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双膝跪地的动作,脸上一烧,立马用核心力量顺滑无比地站起来了。
“啊哈哈,没,我不小心的,这个......他这鞋挺好看我欣赏欣赏,我.......“他的视线向白棉袄脸上滑去。
陆仁贾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间。
这人眼睛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