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赤鬼川,13号储水井。
这座巨型储水井是为了容纳赤鬼川与多摩川的多余水流而修筑,因其深红的水质,别名“红井。”
而此刻,巨型藏水井中再没有汹涌崩腾的红色水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银白的丝线,丝线层层包裹严密,就连红潮也倾泻不进。
路明非站在红井的最深处,身边都是雪白的丝线,就像古老神话传说中精鬼的巢穴。
白丝交织密布的最中央,是近乎透明的茧,依稀可见女孩单薄的形体。
路明非用手生生扯开那些白丝,片片剥开那层薄茧。他从茧中挖出女孩的身体,赤裸,干枯而美丽。
脱下西装给女孩裹上,用手抿上她干枯的唇。
漫天雨丝倾泻而下,也是在这样的雨帘中,他们相拥住进东京都的情人旅馆。
“哥哥,不要哭了,落雨的季节,总是伴随着别离,不是么?”路鸣泽悄无声息的出现,站在岩壁旁,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打着把黑色大伞,胸口甚至还扎了朵白花,神情淡漠,衣冠楚楚,像是要出席一场葬礼。
或许,也正是如此,他预见了这场雨,也预见了别离。
路明非抬起头,没有言语,黑色的瞳孔里是迷蒙的白雾。
“哥哥,你不是看过东京爱情故事,为什么还是…”路鸣泽缓缓走来,动作轻盈,想要为他亲爱的哥哥撑起伞。
“交换,我要交换。”随着他的脚步踏来,路明非的瞳孔成功找到焦距,截然打断了路鸣泽的话。
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在最后一局的赌案上,押上自己全部身家,妄图翻局一般决绝,“压上我的一切,交换,救她!”
他找到了自己最后的稻草,永远万能的魔鬼,也毫不吝惜再压上1/4的生命。
路鸣泽脚步顿住,露出浅笑,“哥哥,来的路上我不是给您说过了么?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我改变不了。”
路明非攥住他胸口的领结,气势凶狠,又无比脆弱,“为什么,魔鬼不应该永远万能么?”
路鸣泽毫不生气,他拨开路明非的手,梳理一下自己的领结与衣襟。
眼瞳里金色曼陀罗旋转,摄人心魄,轻声说道:“魔鬼永远万能。”
“只是这次,1/4不够。”
1/4不够?你是想…”路明非的言语顿住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1/4不够,可他也只剩下一半生命了,那不就是,要他全部的生命?
要交换吗?
“哥哥呀,可不是我心黑,属实是这单要亏本呀。”路鸣泽走上前来,掏出洁白的纸巾,为自己的哥哥兼客户,擦拭着脸上淌下的雨水。
眼见着路明非依旧没有生息,他便继续絮絮说着,“哥哥你看过时间简史么?两个圆锥尖对尖相触就是光锥,尖与尖想触的那一点是现在,而所有的未来可能都会在光锥中展现,可她没有未来了呀!从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向下眺望,这个时间未来的光锥里没有她的存在,穷尽未来的可能也不可能再变出来一个活生生的她。”
“所以,哥哥你得了解,这单的难度。”他搓了搓手指,像极了一个奸商,意思是,要加钱。
要加钱啊?真是个奸商,路明非摇摇头,露出苦笑,奇怪的没有生气。
想想自己这一生,在三峡水库,为救师姐用掉了1/4的生命,在北京地铁,为了师兄又用掉了1/4的生命,想来也算是贡献挺多了,秘党好歹也要给一个二等功,万一曝出去说不定还能上一个感动中国。
剩下的一半生命总该是自己的吧,明明跟绘梨衣也并不是很熟,在这个夏天第一次见面,明明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明明他也只是一个衰小孩,是个无能的人,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交换,用我全部的生命,我要她活!”可最终吐出的却是这样的言语,路明非斩钉截铁,言语里充斥着皇帝的威严。
明明有再多的原因,可有些时候,就是要把命交出去。
路鸣泽没有惊喜,反而有些疑惑与伤感,金色瞳孔暗淡下来,言语中有些伤心:“哥哥呀,你知道么?过去几千年,你从没答应过我这个交易。”
路明非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又确认了一遍,“你可以救她的吧?如果,如果我把命给你。”
“她确实不在光锥之内,但我们可以挪动时间,让那束光照到她。”路鸣泽轻笑出声,而后无比认真,“权与力面前,时间并不是不能驭使。”
路明非没有多问,只是抱紧怀中的绘梨衣,女孩躯体干枯,如猫儿一样重,看着女孩干枯的唇色,缓缓低头吻了上去。
他做好了最后的告别,准备好上路了。
“等我死了,你能把她,照顾得很好么?”
黑潮已经扑到灯塔下方,千万吨海水击打着岸边的礁石溃散成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