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优,回来吃饭了。”不知从村中哪一处传来优优妈妈的喊声,急促的声音告诉优优她必须得回去了,不然免不了一顿好骂。优优不再看愣神的小金,将手中的石子丢下,连忙往家跑去,身后传来几声狗吠,优优家的麻点狗也跑回家了。
张野航这才记起来小金哥哥是谁。2005的初夏,他们村回来了一个传奇的人,就是小金,张野航并不知道小金哥哥的全名叫什么。村里人在小金哥哥回来之前都告诉过自己家里的孩子:小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现在他从名牌大学毕业了,有了好工作了,有福了,去大城市了,不会回来我们这个小旮旯来了。全村的孩子,包括张野航从小就被村里人灌输一定要好好读书的理念,去大城市,像小金哥哥一样当个有福的人。
可是2005年,从来没回来的小金哥哥回来了,而村里的大人换却了一套说法,他们开始告诫孩子们:不要去小金家。
张野航突然想到,现在根本不是回忆小金哥哥的时候。张野航转过身,大吃一惊,这哪还是自己蜗居在一线城市的小公寓,张野航感紧跑出房间,探寻完这个屋子之后,张野航大致弄清楚了这个房子的结构,这是一个老式的农村自建房,两层楼,一楼被纵向分为三个房间,中间的房间放置着一尊佛像正对着大门,侧边摆着一张方桌,桌腿似乎还刻了八仙过海的图案,左边是烧饭的屋子,右边的房间堆了一些杂物,里面有一个厕所,从中间那间屋子的楼梯上去以后是一样的结构,只是多了一个阳台。二楼中间的房间空空如也,右边的房子上了锁,张野航打不开,左边就是张野航刚刚呆的房间,那是一间卧室,是这栋房子东西最有生活气息的房间,一米八老式架子床靠墙放置,靠窗处放置着一张长方形木桌,桌上堆积着几摞书和一个座机,墙角也是堆满了书,整个房子里基本只有生活必需品。刚刚张野航就是站在这张桌子前看窗外的落日。
“这是小金哥哥的家,现在我是小金哥哥。”张野航被自己心中的推断吓住了,他跌坐到床上,无助的看向窗外,半开的老式窗户偷放进2005年的空气,落日已经全落下山了,只有它的余晖还在散布魅力,玻璃窗挡不住一丝颜色,余晖散落在书桌上,抚摸墙角那一堆在春天梅雨季里发霉过的书本,张野航再一次为2005年5月5日这一天的的日落心动了,人还是无法逃过某些瞬间。
张野航将自己从这场绚烂的日落中抽离出来,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书桌上的一角被夕阳照得发红,张野航走至桌前,指腹轻轻揣摩着那一角,包了红漆的木桌表面已有些开裂,张夜航目光黯淡,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缓慢抬头,目光落在窗外鱼塘堤岸上。
现在是2005年5月5日,这里是良木村,现在小金正站在自己家二楼窗前观赏一场灿烂的夕阳。
“好美的夕阳,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
小金继续沉醉在美景之中,此时他注意到行走在堤岸上的小男孩席地坐了下来,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本子,又拿出一支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张野航,你知不知道,你坐在堤岸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小金眼神眯萋,风又起,小金却以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堤岸上的张夜航。
留着板寸的张野航认真的看着渐渐沉下山尖的落日,他穿着发黄的白色上衣,与工装短裤,脚上踩着一双旧凉鞋。2005年,张野航7岁,神情之中却全是淡然。
“张野航,你在本子上记什么呢?”小金悄然无声的来到张野航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单纯的小男孩。
“啊,小金哥哥。”张野航显然是没忍住惊呼出了声,他有些错愕。
“小金哥哥,这……这是我的日记本。”张野航犹豫地说,一边将日记本放进自己的口袋。
“今天的落日真好看,你觉得呢。”小金温柔的笑着,他怔怔的望着已全然落下的太阳。
“好看!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落日,我一定永远也不会忘记。”张野航瞬间开心起来,话毕,又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表情。
“我……该回家了。”张野航站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的尘土与草籽,从斜坡走了下去,小金站在堤岸上,目送张野航离去,晚风仍旧裹挟着鱼腥味和野草味阵阵的吹了起来,小金的衣角随风掀起,他伫立在那处,眼角若有若无地闪起泪花,他的背影足够渺小,以至于淹没进迟来的夜色。
天空悄然布下一张黑色的织网,坐在堤岸上的小金无趣地盯着水面,鱼塘的水面是一片漆黑,恰云忽散,点点繁星与一轮孤月让水面泛起波光,风不停,小金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回首望月,而后孤零零地走进了那栋房子。
没有人会想到小金与张野航的背影竟这样孤单的重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