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李义匡听到李君羡说他外放做了华州刺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也顾不得什么别不别扭了,急忙直起身来,脱口而出:“阿耶,您被外放了华州刺史?”
“是啊!”李君羡面带忧色地说道:“为父行伍出身,入朝以来,皆任武职,虽说前些年做过兰州都督,但那是为了防备薛延陀。守牧一方,教化劝农,却是头一回。不知是福是祸!”
程处侠见李家父子说起了私密话,他一个外人继续待在这里也不合适,于是再次提出了告辞。
刘夫人也听出来自家夫君对前途未卜的迷茫,等到程处侠离开后,开解道:“郎君莫要忧虑,虽然圣人将郎君外放,但去的地方并非偏隅僻壤。华州乃三辅重地,前据华山,后临泾渭,左控潼关,右阻蓝关,非亲不守。昔日郎君归唐,便被圣人引为左右,宿卫禁中二十余载,从无纤隙,深得圣人信任。
古人云,宰相必起于州部。圣人突然将郎君外放,未必没有历练郎君的意思。记得前些年张亮拜相前,也曾出镇过洛州。”
李义匡听到这里,不禁心里吐槽,想什么好事呢,还想当宰相?熟悉这段历史的李义匡清楚地记得,外放华州刺史,正是李君羡最后的催命符。
正要说话时,只听李君羡苦笑道:“若真被夫人言中,恐怕也非好事。自古出将入相者,有几个好下场?君不见功高如李卫公,也要阖门自守十几年,以求自保。而侯君集、张亮之流,圣人亲爱,更胜于我,皆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啊!”刘夫人脸色一白,紧张道:“郎君,那该如何是好?”
李君羡清咳一声,吩咐屋内的大小丫鬟先出去,然后才说道:“从玉华宫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不管圣人这次突然把我外放有何用意,去了华州之后,我当效仿尉迟敬德,以不擅庶务为名,把庶务全交由上佐处置,然后寻仙问道,以求自保。”
刘夫人听完,呆了呆,丧气道:“也只有如此了!”
李君羡故作轻松地笑道:“夫人莫要伤感,华山自古便是神仙隐居之福地,若能访得真仙,观棋烂柯,也算遂了我平生之志。”
他这句话倒也不是完全在安慰刘婉贞,李君羡确实对求仙问道非常向往。只是多年来一直宿卫禁中,日无暇晷,压制了他的兴趣。
从他给儿子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李君羡所生三子,长子义元、次子义协、三子义匡,分别取字道乾、道修和道衍。
李义匡则恍然大悟,史书记载,李君羡最后被杀的罪名是结交妖人,图谋不轨。原来如此!
可惜李君羡虽然人间清醒,猜到事出反常必有妖,欲效仿尉迟敬德求仙摆烂。殊不知,李世民怀疑李君羡是应谶之人,所谓求仙问道反而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姨娘看到李义匡坐在榻边小声嘟囔,又听不清在自言自语什么,问道:“义匡,你在嘀咕什么呢?”
“阿姨,常言道,无风不起浪。阿耶做了几十年的禁军统领,突然外放,必有缘故。我在猜测圣人的用意。”
虽然白姨娘是李义匡的生母,但身处现在这个年代,李义匡只能称呼她为阿姨。
甚至皇家也一样,唐朝可没有什么“母妃”的概念,庶出的皇子,比如吴王李恪,越王李贞,称呼自己的生母也是阿姨。
“不知天高地厚,圣人的心思,岂是你一个黄口孺子能猜到的!”白姨娘怪嗔道。
刘夫人则笑道:“采菱,义匡也是关心他阿耶,你就不要责怪他了。”
白姨娘是李义匡的生母,当然不是真的怪罪李义匡,叹气道:“娘子,您快把义匡宠上天了。奴跟他说了多少遍,去了国子监要安分守己,尽量不要和同窗起冲突。他倒好,左耳进,右耳出,昨天又弄了一身伤回来。那可是后脑勺啊,要是有个好歹,奴还怎么活?”
听到白姨娘提及李义匡的伤,刘夫人凤眼一冷,转而对李君羡道:“郎君回来的正好,刚才程五郎跟我说,昨天伤义匡的人,是许敬宗的小儿子许景。
如果是小孩嬉闹,也就罢了,可是许敬宗的小儿子动手太不知轻重了!昨天太医告诉我,要是砚台砸到的位置偏几分,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问过族兄,他坦言,许景那伙人确实经常在国子监里欺凌弱小。郎君是不是联合几个故交同僚,弹劾许敬宗一个教子不严之罪!”
李义匡听了刘夫人的话,急忙从榻边站起来,快步走到三人面前,说道:“阿娘,万万不可!”
“哎呀,你伤还没好,怎么走过来了!赶紧躺回去,别牵动到伤口!”刘夫人急忙去扶李义匡。
从刘夫人紧张慌乱的神色可以看出,她确实对李义匡视若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