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说完拍板,指了专人过来跟这件事:“关于这小娘子婚嫁,你每三天到妙音庵确认一次,每五天向我汇报,本月中旬要敲定人家,月底前拜堂成亲。”
悲慈听得心惊胆战,几次想说什么都被县令忽略,而后被赶出了衙门。
这下不仅没请到大夫,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夜里起了大风,把佛堂里的灯火吹得乱七八糟。
悲慈念完几遍经文后,从硬邦邦的拜垫支起跪麻的双腿,一瘸一拐走到供桌前收拾香灰贡品。
今晚桌子上多了一个精致的攒盒,盒壁刻画五彩的宝相花,最上层放着几块卖相香甜的豆糕蜜糕,最下层放了一碗梅花汤饼。
一股浓香的鸡汤味悠悠散了出来。
她赶紧合上,抱着攒盒到静慧门前:“师傅,有香客送了荤食。”
静慧开了门隙出来,仔细观摩攒盒的模样,不久后像是心知肚明什么,让她把攒盒送去佑宁房里:“既然有人送了,就拿去给你娘补一补吧。”
虽然心里打鼓,悲慈还是把东西送回寮房。
佑宁闻到鸡汤香味,终于有了窸窣坐起身的动静:“这里是寺院,你怎么能开荤呢?”
“有人错供佛,师傅就让我送来给你,娘,你起来喝一口。”
悲慈把梅花汤饼端到床边,用勺子喂给她。
佑宁紧闭的双唇翕动,最后浅浅尝了一点,便愣住好一会儿。
她想起什么:“是谁送的?”
“没见着人。”
“你今天出去后遇到谁了?”
佑宁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枯瘦的五指紧紧握住悲慈的手腕,她不答就不肯松手。
悲慈反复回想几遍,把一路遇到的人都与她讲了,察她反应,应是没说到关键人物。
佑宁垂眸,慢慢躺回去:“我知道了,你放那儿就好。”
“还有件事。”
悲慈走到桌边放下碗,指尖抠在粗糙起倒刺的桌缘:“县令说我这个月满十八,一定要找人嫁了……”
“不用通知我,你自己早点收拾东西走人。”
佑宁冷冷讲。
这屋里的空气也变得那么冷。
悲慈望着她背对自己的单薄身影,千言万语堵在嘴边,最后都凝到眼角,只能憋着酸疼的嗓子应一声:“我知道了,你就是讨厌我不喜欢我,你只喜欢他。”
佑宁不说话。
悲慈憋不住,夺门出去到静慧房里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静慧带她到镇上的茶馆找包打听的老板娘说亲。
悲慈低着头在静慧身边不言不语,茶馆里一碗茶从热到凉,见了三四户人家的媒人。
这几个长袖善舞的媒人一见到悲慈,都忍不住仔细端详她:“这妮子长得真是隽秀灵动,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静慧师傅帮忙回答:“从小跟着她娘在妙音庵里念经,不怎么出来。”
“呦,还是假作比丘尼呢?”
“倒也不是,本来打算出家了,但今年刚好遇上太子庆生,不得不嫁。”
“怎么总是你说?让她自个儿笑一笑,说一说,我好给那边人家好好夸一夸。”
静慧轻轻晃晃悲慈肩膀,但她冷淡像块石头,怎么说都毫无波动。
媒人感觉热脸贴冷屁股,撇撇嘴冷哼:“就这样子,还是出家算了,哪户好人家愿意娶个呆货进门?”
悲慈被「呆货」两字刺痛,不免想起佑宁被骗到病倒不起,一生气,端起桌上的茶碗泼到媒婆脸上:“你说谁是呆货?”
媒婆顶着满脸茶叶从条凳摔下来,连指着她骂骂咧咧,不堪入耳。
最后赔了几文茶钱平事,让静慧带回妙音庵里。
佑宁坐在床边听了这回事,脸色又红又白,十指紧紧攥在掌心里,看着站在门口的悲慈生气讲:“现在是你求着人家说亲,你还挑上了?”
悲慈别过脸:“我不嫁就是了,大不了藏到后山里,等明年那个什么太子不庆生了,我再回来出家。”
“婚姻大事,由不得你想不嫁就不嫁!”
佑宁气到坐不起,撑着疲弱的身子倒回床里,但枯瘦的手还指着悲慈:“你最好在我死之前就嫁了,听到没有?”
悲慈扭头出门,边哭边跑:“没有你这么狠心的人,你不是我娘!我要找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