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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王福全是山东人。中等个头,虽然已年近七十,可是腰不弯背不驼,看得出,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身强力壮、十分英俊的棒小伙子。王福全自打来到长福村,不仅话很少,而且也很少和人来往。尤其是这几年,似乎脾气也变坏了,说话办事一点也不留情面,所以人们都管他叫老倔头。老倔头无儿无女,一直和一个拜把子兄弟二哥在一起生活。老倔头话语很少,从来不跟他人开玩笑,也很少和他人凑到一起东扯西拉或者唠家常。他户口上的籍贯是假的。全屯子的人——除了他的把兄弟——谁也不知道他是山东何府何县人氏。几十年来,也没人看见过他和老家有书信来往,就像没有家乡也没有父母兄弟似的。他也从不提自己的老家,对自己的事更是守口如瓶。人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事刨根问底,所以,也没有人问。

王福全所在的村叫长福村,是全县农业生产机械化程度最高的村,也是最富裕村。

王福全是机耕队的更夫。偌大的一个院子里,有几十台大小小的拖拉机和农具,全有老倔头一个人看管。晚上打更,白天打扫院子、挑水劈柴、收拾屋子,所有的杂活都由他负责。夏天还轻松一些,到了冬天除了上述的活,还得负责烧办公室和车库里的炉子,还要打扫院子里的雪。看上去说好像没多少活,实际上,即使一个大小伙子一天下来也会累得腰酸腿疼,可老倔头从来没有抱怨过。不仅如此,机耕队的那些驾驶员们,虽说都是生产队的“精英”,可个个都有“小脾气”,并不好伺候。虽然王福全号称老倔头,可对他们却是分外敬重,因为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料比起的人,对生产队贡献最大,发点脾气是应该的。

我是县农机科的技术员,县里派我到他们村搞机械化试点,当我背着行李迈进机耕队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把行李放下,王福全就紧随其后进了屋,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是干啥的?”

“我是县里派来抓试点的。”我以为他会欢迎我,所以,就有点自豪和满面笑容地说。

我王福全本来就没有一点笑模样的脸立刻就绷了起来不说,竟然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抓试点,抓什么试点?这里是机耕队,这里不是闲杂人待的地方,你该上哪里去就上哪去吧,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心想:我又没说错什么,干嘛这么凶。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又不好说什么。

“我不是闲杂人,为什么撵我走”

“这里是机耕队,除了驾驶员谁也不准到这里来!”

“我是…”

“你别费话了,看见这满院子的东西了吗?哪一台都上万块钱,有的十几万块,你把这当什么地方了?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在这里呢?实话对你说吧,这里只允许有手艺的人住,其他的人谁也不行!”王福全不耐烦了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知道,我也是有手艺的人。”

“你有什么手艺?看你这个样,文绉绉的倒也像个书生,是个有文化的人,不过…”王福全虽然有点不相信,但口气缓和了许多。指着院子里的机械说:“你会摆弄这些东西吗?告诉你,我看你不像个鬼头鬼脑耍心眼儿的人,要不早就对你不客气了!”

“李技术员,我们天天念叨你,你咋才来呢!”正当我哭笑不得又有点尴尬的时候机耕队长进了屋。

“你来的正是时候,再完来一步我就被这位老大爷撵出去了!”我和机耕队长一边握完手一边开玩笑说。

“你看这事闹的,都怪我事先没和我们这位大管家打招呼!”机耕队长好像早料想到了似的,又指着我对王福全说:“他是咱们请来的技术员,帮咱修车来了,你把他赶走了谁帮咱修车啊!”

王福全一听我是技术员,又是专门帮他们修机械来了,立时不好意思起来。

“都怪你们当官的,咋不早告诉我一声啊?你看这事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埋怨完机耕队长又对我说:“李技术员,你才是地地道道有本事的人!我没文化是个粗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不会的,我理解你的心思,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刚才我只不过说了句玩笑,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

“还是有文化的人理解人!不怕你笑话,除了种地其他的我啥也不懂,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不过,我最敬重你们这些有文化、有技术和有手艺的人,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要想搞好生产,就全屏你们了,离了谁也离不了你们!”

“李技术员,他姓王,是机耕队打更的,叫王福全。人没得说,就是脾气倔点。过去机耕队经常丢东西,自从他打更以后连个钉子也没丢过!不过就是有点太认真了,除非有书记、队长的批条,否则,谁也别想从这个院子里拿走一点东西,哪怕是一根草棍也不行!不仅如此,除了驾驶员其他人谁碰一下机械也不行!别看他倔,可全村人没有不佩服他的,年终评模哪年都少不了他!”

“大爷,以后我就长期和你做伴了,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原谅!”我赶紧说。

“你不是外人,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正愁没个说话的呢,快坐吧,我给你烧水去!”王富全很高兴,又对机耕队长说:“人家是技术员,又是帮咱修车来了,可不能慢待了人家!别的先不说,眼看晌午了,你赶快去找个人来做饭,别误了吃饭!”他灌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又赶忙帮着我铺行李。原先他睡炕头,他把自己的行李挪到了炕梢,对我说:“炕头热乎,你睡炕头我睡炕梢。”

“我年青,睡哪都没关系。你岁数大了,还是你睡炕头吧!”

王福全不同意,说什么也要我睡炕头,经我再三解释才同意我睡炕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