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月如铜盘挂西天。
天空又高又远。
山一座接一座,如龙游于地面,连绵不绝,不知长几万里不知方圆几许。
大石村。
位于山脚。
几十户人家几十幢房子,东一座西一座,不时响起一两场狗叫,静如处子。
村子最东头的小山坡上,建着一个几间屋子的院子,没亮灯,黑漆漆。
周大山瞪大眼睛。
不就是喝一顿酒醉死过去么?
自己重生了!
周大山看着蚊账顶,久远的记忆一下涌上心头,越来越清晰。
一九八五年,自己十八岁,离开家出外打工,认识了一群酒肉朋友,赚的钱全拿去喝大酒一分没有剩下,三十岁的时候,工厂里干活谈了一个对象,死活要娶。
为了给自己凑足彩礼钱。
一家人节衣缩食。
父母起早摸黑,什么活都干。
老爹进山帮工修路,开石块的时候大铁锤砸了手,手腕骨头粉碎,心疼钱不愿意治,休息不到十天继续干活,落了一辈子的残疾。
老娘大冬天下水塘挖藕,水没过腰,冰碴子扎身,几年下来,落得一身风湿,年纪大了痛苦不堪。
弟弟周小山拿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压在箱子底,一辈子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妹妹周小红为了能多要彩礼钱,嫁给大她二十岁的老男人,一辈子都没有笑过。
自己真的是混蛋啊!
周大山甩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么?
周大山坐了起来,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一眼看到摆在堂屋地上的两个袋子,这是昨天晚上收拾好的,里面装的是衣服和一些日用品。
周大山毫不犹豫,打开袋子,全部的东西拿了出来。
重生前的自己就是今天出外的打工,走上了一条不足以为人子不足以为人兄的路子。
老天爷可怜。
重新给了一次机会,怎么可能会再出去?
自己得留在家里,好好干活,父母过得舒心,赚钱供弟弟上大学,妹妹想嫁给谁就嫁给谁,高低得准备套房子和辆四个轱辘的车子的嫁妆。
周大山抬头看了下墙上挂着摆钟,差不多指向五点,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周大山大步走出去堂屋,拉开院子门,看了一下没有人。
“不会不来了吧?”
周大山一下着急了起来,想了想,转身锁了门,大步往村口走去,五六分钟,远远地看到有手电筒的灯光一晃一晃向着自己过来。
“马小花!”
周大山喊了一声。
“哎!”
“是我!”
周大山拔脚狂奔。
“你咋知道我来的呢!”
马小花站在路边,一手拎着个袋子,一手拿着手电筒。
“我能掐会算呗!”
周大山笑了一下。
马小花,家在二十来公里外的天坑村,两个人从小认识。
为什么知道马小花来?
重生前自己今天出门打工,马小花就是摸着黑来送自己。
“哼!”
“看把你能的!”
马小花白了周大山一眼。
“你来找我干啥?”
周大山借着手电筒的光,马小花眉如柳,挺直的鼻,眼波如水,心忍不住跳了一下。
“你今天不是出门打工的么?这一出去,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的呢!”
“来送送你!”
马小花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声音慢慢低沉下来。
“你这是担心我不回来了吧!”
周大山笑了一下。
“哼!”
“你是我啥人呢!”
“回不回来干我啥事!”
马小花脸一下涨得通红。
“我是你啥人?”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咱们不是经常玩过家家的么?你可是喊我当家的。声音可甜了。”
周大山看着马小花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逗了一下。
“周大山!”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那时候咱们俩都小着不懂事的呢!”
马小花脸一下红到脖子,又急又怒,狠狠瞪了周大山一眼
“给你!”
“我煮的鸡蛋!”
“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