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一开始出来探路的独脚马猴外，便是白色的长臂猿猴和黑色的猕猴。

其中一只野驴大小的猿猴似乎贪恋山头上的冰凉空气，稍稍停顿了一下，便被身后一只两米高、直立行走的猕猴，用锋利的爪子插入脖颈，一把将其脊椎扯出，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红色的血液喷射向天空，如同雨点般落下，被淋到的猴子纷纷享受的露出獠牙，仰面迎接血珠的洗礼。离得近的，更是直接将爪子伸向了那只死的不能再死的同类。随着第一声恣狂的呼喝发出，满满一座山头的猴子争相效仿，震耳的声音之中，野性横溢，如同发起冲锋前的号角。

在山脚。

老村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满是暴虐气息的声音，脸上的心焦更胜。不住的催促着村民们向着山林外的大路赶去，急不择行的将她们手里拿着的铁锅、包袱，一个个用拐杖打落。

可逃难队伍行进的依旧艰难，积雪厚到没过了两三岁孩子的头顶。在这种环境下，就连村里体力最好的男人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连着走上两里路。

老人现在想要的只是带着村里的妇女儿童，逃离那座养育了他们几代人的大山，跑得越远越好。

他宁愿选择去听后辈们交头接耳间，对自己小声的责怪，也不敢回头去看那个黑压压的山头。

他已经很老了，老到一旦失去了心气，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可以带着大家伙儿逃命。

老人的村长当的太久了，早就应该交给某位德行尚可的后生了，可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没人再想待在这个落后的村庄一辈子了。

只是，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看，却顾不上阻止他人。妇女和老人最是多愁善感，那座山承载了她们太多的记忆。

“啥玩意儿从山上下来了！”女人洪亮的嗓门响起。

来不及去责怪她人的冒失，老人直感觉自己后背冷气直冒，将头一点点的向后转动。

所看到的，却是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场景。长柏山上，那原本黑压压的一片，此时如同倾泻的洪水一般，漫山遍野的向下奔腾，速度快的像是直接从山上跳下来的一样。

而祂们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在此过程中，不幸被践踏而死的几万只同类。

常年被积雪覆盖的长柏山，首次变成了一座“黑山”，而浸染山体的墨水仍然还在不断的补充进来。

山下，

当见到故事中的妖怪，笔直向着己方冲来时，老村长最后的希望破碎了。

他不知道，在众多的妖猴之中，不乏嗅觉灵敏、目光锐利的早早便将村民们锁定了，在第一只妖怪降临的时候，她们便已无法逃离成为猎物的命运。

“跑啊！愣着干啥？分开跑啊！”老人声音沙哑却洪亮，如同沾染了沙砾的鼓面。

乱了，彻底乱了。

村民们四下奔逃，女人小孩的哭喊声震天。而对于众多的猴妖而言，却像是为祂们注入了一针兴奋剂。

村长挑了一处雪少的地方，气喘吁吁的贴着粗糙的大树慢慢滑坐到了地上。他预感到，一通折腾下来，自己的大限似乎将近了。

势不可挡的洪流也在此时抵达，而老人所在的大树却仿佛成为了一根砥柱，将群妖一分为二。

黑色马猴重重的落在老人的旁边，硕大也是唯一的脚掌，砸的积雪四溅，上面却仅有三根粗壮的脚趾。

斜眼看向高大、狰狞的妖猴，老村长如释重负的靠在树上，嘴里喃喃道：“大马……山魈啊……也好！”

听了几年的故事，讲了几十年。如今将被故事里的妖怪吃掉，似乎也能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故事结局了。

可谁知，这只【山魈】竟然看都没看他，脚掌用力，一步便跳到了七、八米开外的地方。

与此同时，一只白色猿猴突然跳上了他倚靠着的大树，木屑如雪花般掉落。老村长再一次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哪知道猿猴竟然同样没看他一眼，只是以此处为跳板，跃到了另一颗树上。

老人自嘲一笑，年纪大了，这肉老的连妖怪都嫌弃吗？

早知道就和其他老头老太一样，留在村子里等死了，好歹也能混上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是？

就是不知道那些儿孙辈们能逃出去多少，大半总有吧？

老人面色衰败，孤零零的靠在树上，胡思乱想的，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他勃然变色。

妖猴们竟然自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步步紧逼之下，将一众四散的村民们统统驱赶了回来。后者相互之间紧紧挨着，试图凭此来获得一些薄弱的安全感。

老人发出了撕心裂肺吼声，可令他绝望的事情还在后头。

妖猴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惊恐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虎视眈眈的妖怪，体型均超过了2米，肌肉遒劲，凶残暴虐。

妇女们全身都在颤抖，可即便如此，依然倔强的手挽着手围成了一圈，用身体挡住了圈中的少年与稚童，以自身的勇气对抗着残酷的现实。

可是，随着一只猕猴，急不可耐的冲出猴群，猴妖们纷纷躁动起来，嘈杂的猴子叫声引得树上积雪成片掉落，越来越多的妖怪呼啸着冲向村民。

顷刻间，对峙的局势，化为飞灰。

村长看着毅然决然的妇女们，惊急的大声喊道：“快躲开，这是猳国，抢女人……”

话还未说完，名为【猳国】的猴妖，已经逼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妇女，双手用力，厚重的棉衣连带着里衣被撕的粉碎，连带着肉体上也出现了十条深邃的爪痕，鲜血横流。

女人愤恼的挡住身体，却被【猳国】一把抓住脖子，赤红的瞳孔中满是欲望。

女人奋力挣扎起来，拳头用力挥向妖猴，却像是打在了厚实的皮革之上。她还想打出第二拳，可腰肢却被突然抱住，回头一看竟是另一只【猳国】，眼中的邪淫只强不弱。

见状，第一只妖猴发出了威胁的咆哮，牢牢抓着女人的脖子，向着自己方向拉扯。后来者也不甘示弱，回以更加猛烈刺耳的吼叫，抱着腰肢仍不肯放手。

女人清楚的感受到拉扯带来的剧痛，可脖子的窒息却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弥留之际，女人奋力的斜着眼睛，想要最后再看自己孩子一眼。

可是……她们组成的战线，早就被撕的粉碎，孩童们被抓在高大的【山魈】手中，一口便将小孩惊恐交加的头颅咬下。剩余的身体抛给了稍小一些的【山魈】，自己则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孩童余下的肢体，再次引发哄抢，小【山魈】大块朵颐的啃噬着抢来的残肢，手掌接住流下的鲜血，涂抹在自己的毛发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随着一声类似皮革绷断的闷响，女人带着冲天怨恨被撕成两段，争抢的妖猴之间顿时血雾弥漫。

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祂们的嗅觉，将抢来的女人身体用嘴巴叼住后，迫不及待的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可雪地上哪里还找得到落单的女人？

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最惨的甚至被分成了七八份，临死前还在凄厉的哀嚎。

而在争抢期间，被同族打死打残的妖猴更是不在少数，反倒是便宜了那些过于弱小，游走在这片屠场边缘的小妖。

妇女孩子葬身于一张张血盆大口之中，贪得无厌的猴妖们转而将视线投向那些少年。

只是，他们所在之处，气氛实在古怪。

白毛猿猴，【绸】，居然在两两捉对厮杀，争夺少年的所属权。

四、五米的体型，每一拳打出便是地动山摇，而被击中的那一方，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站起来后再次打作一团，抱着撕咬。即便有毛发遮挡，鲜血依然成片洒出。

而随着另外两方妖猴的逼近，白毛猿猴瞬间警觉，同时停下了争斗。冲着贪婪的同类，嘶吼着露出了犬牙。

“呜哇啊！”

走在最前头的【山魈】突然呼喝了一声。众多体型矮小的妖猴，豁出了命，扑向白毛同类。奈何实力不济，跑的最快的那只【猳国】，直接被一拳打入地下。

可，【绸】这一种族，受限于成员过于稀少，面对着数量远超己方数倍的炮灰，一时间竟打的捉襟见肘。

领头【山魈】，眼见时机成熟，竟直接甩开身后的同类，三肢着地，迅猛的奔向尚在瑟瑟发抖的少年们。

落后的猴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怪叫着追赶起，那个偷跑的【山魈】。

女人们经历过事情，再一次在少年人的身上重演。

白毛猿猴看见猎物被其他两族瓜分，自己却被纠缠的焦头烂额，也只能将怒气发泄在眼前这些烦人的同类身上。

温热的血液将地上厚厚的积雪融化，花花绿绿的布料，凌乱的散落在这片，他们世代生活过的黑土地上。

老人的眼中流出了血泪，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先前故事的结尾。

“妖族将……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啊。”

“卷土……”老人不住的呢喃，表情呆滞，涕泪自顾自的流出。

原先放了他一马的【山魈】，似乎察觉到了老人心神的崩溃，兴奋的跳回了老人的身边。

祂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欣赏眼前的这一刻。

终于，在戏耍够了老人后，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他的头顶。

血水顺着黢黑粗糙的树干，流向地面，渗进泥土，似乎替老人说出最后一句：

“终将，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