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次外出看病,都是一个人。她不敲锣,不打鼓,更不跳来蹦去的扭动腰身,而是头高高的戴着花帽,一袭的蓝衣蓝裙,坐在燃烧着三炷香的香炉前,集中精力将自己入定。
一开始,她盘腿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安详地面对香炉,是不错眼珠地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那升起的香烟看,嘴里嘟嘟囔囔一边念着我们都听不得的话,一边开始催眠自己。没过多久,她就一个后仰,紧闭双眼,脸色煞白,象死了一般地一动不动。
大家伙儿要等半天,她才喘过起来。这时,也不见她起身和动手动脚,却能在猛然间把椅子转动方向,来个背向香炉,直直地坐起。接着一甩头,盘得好好的发髻,一下就全部散开了。然后,她才睁开眼睛。哎呀,那双眼睛,竟是放着磷光的绿眼睛。
“哎呀,妈呀!”
如此,每次都吓得在场的人一激灵,“呀”地惊叫声是一大片。人们就知道,这“神婆”身上开始接受了鬼魂,或是仙家的附着了。
接着,人们会看到,在这个“神婆”的脸上,好象有不同颜色的如同雾气的东西一次次在闪过,啥黑的红的黄的紫色的都有。据说,那就表明已经有死者的魂灵附体了。随即“神婆”就变了声音大声说:“我来了!”
病人家属忙问:“请问,来的是哪一位呀?我该怎么称呼?”
这时,鬼魂就借助“神婆”的口,报他是谁,并讲起生前或死后的事情。把这鬼魂生前那些好的,体面的,不好的,丢人现眼的,主要的几乎都说。有的话,有的事儿,说得这家的后代人,脸面发烧,都想钻地缝儿了。说得最多的,是一些委屈的不平的事儿。这些事儿,经常会惹得这家人痛哭哀嚎,跪地请求原谅。对自己的无能和过错,深表忏悔。同时,也会把在场的人,弄得是泪流不止,心头凄冷一片。
那“神婆”的语声要是男音,证明是男性鬼魂附体了,是女音,证明是女性鬼魂附体,要不就是小孩儿的语声。一旦有鬼魂附体,就完全听不到那“神婆”平时的声音了,听见的都是那鬼魂生前具有的声音,真是很奇怪的,也真是让人害怕。
等香烧尽时,也是她完成看病的过程,不会拖泥带水地闹个没完。
在“神婆”整理妆容时,也不会有怎样的神情,来对掏钱给钱物的多少,有个啥表示,更不会有啥喜乐和不满之色。该吩咐的话,说完起身就走。
一天,我家东院的邻居,就请来了河西这位“神婆”,要给他的老娘看病。我打记事起,看到的就是这邻居他老娘的额头上,常年有拔火罐扣的紫红印子。她只要一出屋,脑门上一定要系个长条的白布,嘴里总是哼哼唧唧地在呻吟,是一脸的不舒服和不自在。
那时,我拿请“神婆”当乐景和演戏看,看后虽然会吓得好几夜睡不好觉,那也要全盘看完。看着邻居领着那“神婆”进了他家的院门,心说:“你家早该请‘神婆’来给你老娘看看病了。病得都起不来了,才想起请‘神婆’来,真是不孝。”
吃过晚饭,我也不准备收拾桌子碗筷,顶着爸妈的责骂,就老早地跑去邻居家占个好位置,好看稀奇。
这“神婆”去邻居家看病,可是我当年盼望已久的事儿呢。我到邻居家不久,其他爱看热闹的邻居,就仨一伙儿俩一串地陆续来了。
我爸妈是不让我去看,一是,怕我被“神婆”的样子吓着。因为,每次看完“跳大神儿”和鬼魂附体的“神婆”后,我妈都会一连三个晚上,在给我叫魂,只有那样,我才能安稳正常起来。二是,我父母嫌这家邻居人情味少,处事隔路,平时见人总是冷冰冰的样子。你打招呼,他都爱搭不理的。父母怕人家嘴上不说烦,脸上神色也来个厌恶的模样,岂不是难为情,也尴尬。
平时,上他家串门的人几乎没有,但一听说他请“神婆”来了,大家也不计前嫌地都兴奋地前往了。因为,看病有例外的,“神婆”说了,她的鬼魂附体,就不怕多人来围观。人多了,阳世的气浪才会大,火气才会旺。只有这样,才能挡住凶恶的邪祟外鬼魂们的闯入,附体的鬼魂才能更久地呆在这个家里,不至于被其他外鬼魂侵扰和干涉,免得留下很重的阴气,省得日后对这家成员有害。所以,请“跳大神儿”的和请这种“神婆”来看病的,都是里外不关门,任由任何人来观看。对谁都是来不请,走不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