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垒后几面不同的旗帜随风摇摆，有传统的共和三色旗，也有象征着巴黎的红蓝旗，可最眨眼的莫过于那面残破不堪的红旗，注视着那面红旗的时候，雨果感觉心里又扬起了一阵熟悉的感觉。

他将目光从红旗上移开，左右敞开双手以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之后在后方军人惊异的眼光中迈出脚步缓缓向前。

几个士兵想阻止，但是被长官拉住了。

在走到中间也就是死去士兵所聚集的血池边缘雨果停下了脚步，此时的他距离街垒与距离军队都相隔十余米。

雨果心中组织着语言，同时再次环视了一圈依旧驻守街垒的学生们，他看到了穷途末路的悲壮，失望以及恐惧，但更多的还是类似红衣青年脸上的愤怒。

“各位孩子，哦不，各位勇敢选择站上街垒战斗的青年们，你们每个人都是勇敢的人，我明白你们的愤怒，因为我和你们一样都希望看到一个更加公平与自由的法兰西，

这圣德尼街已经被血染红，但我们留了那么多鲜血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什么才值得让我们留那么多鲜血？当然是一个更好的未来，可你们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呢，是每一天都有新的鲜血吗？”

雨果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字一顿的，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言语沉淀在空气中，而街垒上的青年始终没有说话。

“拉马克将军的去世让我们失去了一座象征着希望的灯塔，不过希望的丧失并不等于要以革命作为填补，法兰西祖国需要的是团结，法国的未来不是在一座街垒之上，而是在于我们是否能团结。”

雨果话音刚落，那个举着红旗的黑发学生便高声斥责：

“收起你的那一套吧，虚伪的政府走狗！人民已经在你们的暴政下挣扎得太久了，只要我们一息尚存就绝不可能同敲骨吸髓的政府媾和！”

面对街垒后的斥责，雨果倒也不恼怒，而是指向身后荷枪实弹整装待发的士兵：

“你们也看到了大炮已经准备就绪，我此行并不是来代替他们威胁你们的，而只是来告诉你们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如果开火，这座街垒不会留下任何人，

你们都是青年学生，不但拥有傲人的学识也有着充沛的体力，你们若是可以活下来也可以在其他的地方继续发光发热，何必要将宝贵的生命浪费在一座街垒上呢？你们的生命比它更有价值。”

雨果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索性用最后一段结语作为终结：

“我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放下武器我将站在你们这边，我也将带着你们前往菲利普总统那里为你们争取一个公正的未来，但如果你们选择继续战斗，我同样尊重你们的选择，

只是请你们记住：为了理想而活，比为了理想而死更有价值。”

雨果说完后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用眼神去传递自己的诚意。

街垒上的年轻人相互对视，沉默在空气中散发，那些青年紧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他们注视着雨果的目光，又转头瞥见那面破旧的红旗。

恐惧、痛苦，还有一丝求生的希望在他们眼中来回闪烁，无论怎么看似乎他们都打算要投降了。

“绝不！”

一阵怒嚎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那名红衣青年高高举起手中的步枪站起身来，那一刻雨果感觉他仿佛变成了神话中的海格力斯。

他缓缓低头俯视着地上的雨果，目光锐利而坚定，充满了不可动摇的信念：

“你说的没错，只有活着才能改变世界——可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打算给我们活着改变它的机会！我们的确不想死，但若是能带来自由平等的新世界我们都将自豪地迎接死亡！”

青年说完望了望左右的同伴，似乎是接受了既定命运的安排，剩下的几十人一同聚集到他的身边，面对着雨果以及他身后的两门十二磅炮与上百支步枪发出了他们最后的声音：

“致人民的意志，为进步的星火干杯，”

“以烈酒为明天的抗争向忠诚的伙伴致意，”

“胸中心跳激越，似远处战鼓回响，”

“那便是全人类不曾消亡的信念！”

在军官的命令下，两名作为护卫的士兵拼命将雨果拖出火力覆盖范围，紧接着两门十二磅炮与上百支步枪便一齐向前方吐出恶龙的橘光，将起义者们连带着街垒与歌声一同吞噬在烟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