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队长回到县里的第二天中午就去了城关村。到了城关村，他虽然已经站在李文翰家的大门口，却不知道是李文翰家。正好—个老汉走到了跟前，问老汉李文翰家在哪。

老汉笑着指着李家的大门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家就是！”一看王队长不是平常人，又好奇地问道：“你找李文翰干嘛？”

王队长说自己是民工队的队长，刚从黄河工地上回来，来看看李文翰和王振岭的家属，说了声谢谢就进了院。

老汉一听来人是县政府的，又是刚从黄河工地上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了，转身就给杨占全和张忠良送信去了。

赵金芳刚在生产队干完活回来，李老太太正在给她打扫身上的土，一看来了个生人，忙问道：

“同志，你找谁？”

王队长瞅着赵金芳万分惊讶，在心里说道：“赵金芳！没想到她竟然是李大哥的妻子！”

“您们就是大嫂吧？”王队长问赵金芳。

赵金芳点了点头。

“您一定就是大娘了！”王队长又对李老太太说。

李老太太也点了点头。

“大娘、大嫂，我姓王，是县里的，刚从黄河工地上回来。李大哥给您捎来一封信，还有这些钱。”王队长把信和钱递给了李老太太。

李老太接过钱和信不由得百感交集。赵金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两个人都不在乎捎回来多少钱，她们盼的是信，信在她心里比什么都重要。看着从工地回来的王队长，两个人不知有多少事要问王队长，但一着急又不知道先问什么好了，赵金芳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同志，俺孩子他爹没事吧？”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各方面都很好！李大哥一直惦记着您们，因为那里没有邮局，又没人回来，所以，一直也没办法给家里邮信和捎个口信儿，我这次回来，李大哥一再告诉我，一定要我亲自来看看大娘、大嫂和孩子，代他向大娘、大嫂问好！”

“俺儿子啥秉性俺知道，他在外面再好也不会忘了家。唉，同样，他在外面再苦再累也不会对俺说。看到你，俺心里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李老太太说。

“俺也知道他不会有啥事，可就是不放心。前些日子，听说黄河发大水，先头俺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听说有的地方把庄稼和房子都淹了，俺这才担心孩子他爹出事。同志，俺孩子他爹心眼实，干起活来不要命，您千万要多关照他点。你看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俺说的关照，不是让你额外照顾她，让他少干活或者让他干点轻巧活，俺的意思是让你看着他点，别让他没命的干就行了。”赵金芳说。

王队长一直认为自己最懂得母子之情和夫妻之情了，听了李老太太和赵金芳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太少也太肤浅了，很多情不是用语言能说清楚的，只有细致入微的体会才能体会得到，王主任不由得感慨万分。

“大娘，大嫂，李大哥有您这样的母亲和大嫂这样的妻子，我都替他高兴！大娘、大嫂，我是队长，有很多事都没有做好，我向大娘、大嫂赔不是了！也请大娘、大嫂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把李大哥——包括所有民工都照顾好，把他们都当成兄弟看待！让个个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不带差一点的！”

杨占全和张忠良听说王队长去了李文翰家，也以为李文翰和王振岭出啥事了，都急急忙忙地跑了来。后面还跟着不少社员。来了一看李老太太、赵金芳和王队长都乐呵呵的，知道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放了心。

“王队长你好！啥时候回来的？”杨占全握着王队长的手问道。

“昨天回来的。”

“王队长，你在工地上一定很辛苦，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天都不休息，就下来走访民工家属，可见你对民工有多关心！和你一比，我们真是望尘莫及啊！”杨占全很客气地说。

“杨社长，你过奖了。我知道，李大哥全家和所有民工的家属都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自己的亲人，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他们在那里的情况，最期盼的就是他们的来信和一切都平安。李大哥和王大哥让我给家里捎回来一封信，我哪敢休息啊就赶快来了。就是这样，还总觉着对不起民工们！”

直到这时候赵金芳才想起来王队长站着说话呢。不好意思地对王队长说：

“你看俺这个人，光顾了问这问那了，也忘了给你搬一个凳子来坐下说话了！”说完，赶紧进屋拿来几个凳子和一张小桌子，放好后说：“王队长，快坐下说话！”

都坐下后，张忠良问王队长李文翰和王振岭都好吧。王队长把李文翰和王振岭在工地上的表现以及李文翰参加大比武和抗洪的事从头到尾详细地介绍了一遍。为了不让李老太太和赵金芳担心，没有说李文翰晕倒的事。在场的人听了后都惊叹不已。

“李文翰真是好样的！城关村从来没有这么露脸过，这回李文翰和王振岭可为咱城关村争光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有王队长这么年富力强又有事业心的人当队长，肯定错不了！话又说回来了，民工里什么脾气的人都有，也不是那么好管的，王队长肯定操了不少心！”杨占全说道。

“我没有做什么，即使做了点工作也是微不足道的，更谈不上辛苦！说句心里话，通过这次抗洪我才真正了解了农民，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无私、什么叫奋不顾身、什么叫顶天立地！杨社长、张主席，今天你们俩正好都在，李文翰和王振岭能响应国家号召，撇下老人和孩子，去参加治理黄河工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指挥部建议你们一定要在全体社员大会上好好表扬表扬李大哥和王振岭！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在物质上也给予一定奖励！另外，李大嫂、王大嫂作为妇女独自撑着一个家很不容易，她们对丈夫的支持，就是对治理黄河工程的支持！同时也是对合作社的支持，希望你们尽量照顾好两家的老人和孩子！让李文翰和王振岭无后顾之忧，安下心来集中精力搞好工程建设！”

“放心吧王队长，俺俩一定按照县指挥部的意见办，尽力把他们两家的生活照顾好！”杨占全说这话的时候可能良心发现，面露愧色。为了避免赵金芳告状，又赶紧说道：“李大嫂，以后有啥困难尽管说，社里一定尽力解决！”

赵金芳明白杨占全说话的用意，尽管对杨占全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但是，不想让杨占全下不来台，没有吱声。

“王队长，那里吃的怎么样？”赵金芳问道。

王队长又把工地上完成任务后的奖励说了一遍。

“吃的不错！国家很关心民工的生活，平日里吃窝窝头，每个星期吃一顿肉和两顿馒头！不过，因为李大哥和王振岭几乎天天都超额完成任务，所以每天都有馒头吃！大娘、大嫂，照目前的进度，金县肯定能超额完成任务，我不仅要谢谢李大哥和王大哥，也得谢谢您啊！”

多少年来，压在李家头上的除了凌辱和灾难还是凌辱和灾难，尊重总是离他们远远的。赵金芳听说李文翰当上了红旗手，受到了领导的表扬和人们的尊重时，脑海里就不断地闪现着丈夫戴着大红花的样子，心情激动地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生平第一次感到自豪和荣光。但是，当王队长说谢谢自己的时候，虽然已经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还是很腼腆很难为情，脸立刻红了。

“王队长，俺是个家庭妇女，没出多大的力用不着谢俺。俺孩子他爹虽然出了一点力，那也是应该的。你们这么看得起他，俺真不知道说啥好！”

当人处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的时候会突然爆发出一种特殊的灵感，赵金芳自打第一眼看见王队长就觉得十分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所以没敢问。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了，眼前的王队长不就是当年的王副主任吗。

“王队长，你就是当年救过俺的那个王副主任吧？”赵金芳惊喜地问。

王队长笑了笑没回答。

“是你！你救过俺，你的模样俺一辈子都忘不了！”又对李老太太说：“娘，他就是当年的那个王主任！”

李老太太惊讶地瞅着王队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主任，都多亏了你了！要不，还不知道他们咋折磨俺儿媳妇和俺孙子呢！今天俺总算能当面对你说声谢谢了！”

“当时若不是你替俺说话，贴在俺身上的那贴膏药，凭俺自己无论如何也揭不下来！让俺背黑锅也就算了，可俺还有孩子啊，他们这一辈子还能抬起头来吗！你救了俺就等于救了俺全家啊！”赵金芳的眼睛红了。

“大娘、大嫂，我是个共产党员，保护人民群众，维护人民群众的权利和利益，是我们共产党员的责任，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共产党和毛主席吧，是他们教育的好。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我帮忙的尽管去找我。”王队长又对杨占全和张忠良说：“作为一个党员和干部，为人民群众主持公道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每一个干部都必须永远保持一身正气，无论处理啥事情都要公正廉明，绝不能干那种趋炎附势、徇私枉法、欺压百姓的事！”

不知道杨占全是真的明白了还是应付应付了事，连连说是。

正在这个时候李天明回来了，赵金芳指着王队长对儿子说：“天明，你还记得他吗？”

李天明仔细瞅了瞅王队长，突然大声喊道：“你是王叔叔！王叔叔你好！”

王队长笑了：“时间过得真快，不但又长高了还上学了，学习怎么样？”

“天命的学习不错，在城关村所有的孩子里兜名列前茅！”张忠良夸奖道。

“好好学习，以后不但要上中学，还要上高中，上大学！毕了业，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

“王叔叔，俺一定好好学习，将来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大嫂，振岭说你们家人口多，一共几口人，除了天明咋没看到其他的孩子？”王队长问道。

“一共八口人。除了俺母亲和俺孩子他爹，还有五个孩子，天明是最大的，小的还不回走路，在屋里睡觉呢。那三孩子刚跑出去，在街上玩呢。”

“大娘都打年龄了？”

“六十多了，眼看着就七十了！”

王队长没想到李文翰家这么多人口，而且，上有降级七旬的老人，下有不会说话的孩子，不由得暗自赞叹道：李大哥啊李大哥，你们家既然是这种情况干嘛还出去啊！俺大嫂和大娘得费多大精力，才能把这个家撑起来啊！生死关头，你竟然不顾母亲、妻子和孩子将来的生活，死守大坝，你一旦有啥不测，他们将来如何生活？到现在，我才深深滴体会到，你虽然是个平凡的农民，可是，你的思想品质是何等的高尚啊！我真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所有安慰的话、表扬的话、敬佩的话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你和所有的民工一样，需要的不是冠冕堂皇的“八股文”似的表扬和赞美的话，而真诚的、是理解。从你们身上，我再一次看到了中国农民的本性和品质，你们是最值得信赖和尊重的人！让王队长感叹和气愤的是，杨占全为什么还让李文翰出民工，除了李文翰难道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当官不为老百姓着想，不配当干部。对杨占全说道：

“杨队长，我真么有想到李大哥家是这样的情况，我佩服李大哥，敬重大娘和大嫂，他虽然都是普通的社员，但是，其思想，是很多人都不能与之相比的！我只是一个民工队的队长，我有个不情之请，请社里照顾好李大哥和王振岭一家！”

“那是应该的，我一定尽力照顾好两家！”

“大嫂，王振岭的家在哪，我再去他家看看！”

“不用了，她就住在隔壁！”赵金芳赶紧跑到西墙根喊道：“振岭家，黄河工地上的王队长来了！”一连喊了几声也没见振岭媳妇出来，纳闷地自言自语道：“这人跑哪去了？天天盼望着振岭来信，等到振岭来信了，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说急人不急人！”

这时，振岭媳妇正往家走，听人说黄河工地上来人了在李文翰家呢，而且还给她捎来一封信惊喜万分，赶忙往李文翰家跑，进了院就喊，谁是从工地上回来的领导。

“我就是。不用问，你就是王大嫂，这是王大哥给你的信和钱。”

王队长说这把钱和信递给了振岭媳妇。振岭媳妇接过信和钱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了。

“俺孩他爹没有出事吧？”振岭媳妇没头没脑的问道。

“大嫂，要是出了事，还能给你往回捎钱吗！你放心吧，工地上除了住的差点，其它的都和在家里差不多！那里人多，平时大伙都有说有笑的十分开心，你不用惦记他！唯一不足的是交通不方便，想给家里邮封信都不知道上哪找邮局去，所以王大哥一直没有给你们写信。其实，每逢刮风下雨，王大哥都特别挺惦记你和孩子！”

“唉，其实俺啥都知道，他不会不惦记家的！俺啥都不怕，就怕他有什么事，没事就好！王队长，黄河大坝什么时候才能修好？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由于大伙都不怕苦不怕累，干起活来特别卖力气，工程进度很快，指定能回来过中秋节！过两天我就回去，要捎什么东西，现在就交给我吧！”

赵金芳进屋用包裹包了两双鞋和一件夹袄，振岭媳妇回家拿来一双鞋和一件衣服，一齐交给了王队长。

“王队长，告诉俺孩子他爹和振岭，大人和孩子都挺好的，不要惦记着家，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再就是，一定要听领导的话，多干活，别辜负了领导的信任！”赵金芳说。

“回去后，我立即就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他们！大娘、大嫂，我还要到其他几家看看，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