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由一个柔弱的女子,在既当爹又当妈的过程中,渐渐锤炼出了百折不弯的坚韧,她知道,自己是儿子的全世界,她需要坚强,她可以坚强,她就得坚强。
时光飞逝,在洛凡上了初中之后,母亲扛不住了,心理出了问题,在那段岁月,她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倾泄的负面垃圾会对孩子造成巨大伤害。
母亲一直爱着洛凡,她只是病了,洛凡一直都知道,所以每次在被当出气筒的时候,他只是小心翼翼的,从不顶嘴,默默地挨着打挨着骂。
然后告诫自己,要更小心翼翼,要理解母亲。
这些年的困苦奔波,洛凡和他母亲一直艰辛着,但洛凡,只要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所以其实他从未觉得苦过。
就是从妈妈变了开始,他发觉不对劲了。
明明自己已经每次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甚至只是在妈妈面前经过,就会招致无穷的怒火与灾祸。
洛凡从小就一直很爱看书,这个习惯一直陪伴在他的生命中,每次被母亲打骂完,他什么都不会做,默默的忍受完训斥,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翻看着啃过无数次从学校借来的书。
洛凡一直深爱着他的母亲,他知道,妈妈也一直爱他,所以他理解母亲对他做的一切,只是不可避免的,这些长久的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深刻影响了他的人格。
他依旧明事理,依旧爱母亲。
但是这种只要出现在家里,就会被阴霾掐住脖子,摁在地上狠狠蹂躏的日子,使得洛凡开始惧怕回家。
在学校洛凡沉迷于训练,依旧无忧无虑,只有每次将要回家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被恶念支配的恐惧。
明明感情从来都没有变,但是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难道不是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吗?
可是明明母亲在家里,但是这个家,我为什么不敢回了呢?
我的家呢?
我的妈妈呢?
在家里的一定不是我的妈妈,一定不是!
谁抢走了我妈妈,把她还回来!
无数次被骂后静静思索的夜晚,漆黑的绝望把月亮染尽,吞没一切的光,直到太阳把这一切驱散,留下的只有一夜没睡的心灵孤灯和湿透的枕头。
应该是初二左右吧,没多久,洛凡就被梦魇缠身,起码在和母亲说过之后,母亲是怎么解释的,这是一种无穷的,只针对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明明知道自己在梦中,却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使不上力,张不开嘴,叫不出来。丧失了时间的观念,被钉在床上,似数月光怪陆离的恐惧折磨之后,洛凡才能用麻木的嘴,发出微弱的喊声,呼唤着妈妈。
明明他和妈妈只有一墙之隔,明明的妈妈就在那个屋子。
但是却如何都叫不来。
哦,原来……没醒啊。
睁开眼睛,是自己的天花板。
以为醒来,实际是更深一层。
以为发出的喊叫,全然哑的寂静无声。
以为的解脱,只是新一轮梦魇的开始。
每个人真正害怕的东西各不相同,短短的一晚,便足以让你面对内心深处真切极端的恐惧,轮流折磨上千万次。
而这样的直视内心,洛凡抗了五年之久,毫不缺席,尽职尽责的填满了这五年多每一个夜晚。
缠上梦魇没多久之后,洛凡就不敢睡觉了,五年多,每天晚上必定超过一点才睡,不为了什么,也不玩手机,只是单纯为了少睡一点,少一些梦魇的时间。
说实话,都已经脱敏了,这种贵宾般的,量身定做的恐惧发掘,在后期早就变成了进入梦魇之后,洛凡可以平静的面对发生的一切,甚至会戏耍这些恐怖来玩乐。
一个人最害怕的事全会藏进自己的内心,而没日没夜的挖掘,洛凡的恐惧早已土崩瓦解,任谁天天都来无数遍如此体验,也会折磨到毫无反应。
苦命的是洛凡母子二人,在这个病态扭曲的近乎要吃人般的世界,洛凡泡在黑暗与悲观中长大。
洛凡的母亲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有什么教导他的能力,尤其是在生活的重压以及病情的影响下,能不给他带来更多阴暗的影响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
早早理解这一切并飞速成长懂事的洛凡,凭借着爱读书和网络,知道了一套社会上相对正派的对好与坏评判的认知真理。他默默的把能做的事情记在心里,不能做的事情完全抛之脑外,这么多年,他一直只靠自己教育自己。
如果不是洛凡的本性本就足够坚强足够乐天,比一般人更容易满足于简单的快乐,在如此黑暗极端的情况下他只能走向毁灭偏执的道路。
他挺过来了,一直老实本分,毫无黑点,毫无闪光,平凡的走到了现在。
由梦魇,变得毫无恐惧。
由割裂般的亲情折磨,炼出了无情的冷漠。
由正常情感和懂事的教条刻意压制,造就了分割出独立般的智脑无情思维。
由热爱,成就了强壮而灵活的身躯。
由痛苦……诞生的极致的毁灭……
像是灭世劫火,总有一天会燃尽整片生命之野,同时烧干自己的最后一丝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