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一你没得到呢？”

“我不考虑这万一的问题。”

“万一你没得到，这就是你俩的最后一面了！你不去见她？！”

语气中已有难以遏制的怒火。

“我说了，我不考虑万一的问题。”

说完，他回过身，准备离开药庭。暮叶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拖着他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给我停下！！”

她怒吼一声，暮梢这才停下脚步。

“好！这反正不关我的事，你不去看她，就别去好了！你先给我在这等一下！”

说完，她转身跑向圆堡，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小盒子走了过来。

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三只晶瓶药，一瓶白色，一瓶黄色，一瓶红色。

“这三瓶药是绝药，白色【御寒】，黄色【健体】，红色【挽命】，红色这瓶，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喝！打开都不行！”

暮梢思索片刻，接下了三瓶药，塞入背包中，便转身往药庭外走去。

“要是她真的有什么事，你可不要在我这药庭外头痛哭！你听好了！到时候你别来这哭！你这笨蛋！笨…蠢货！”

成天呆在这药庭里头，想不到什么骂人的词汇，真让人恼火！

其实她反而希望看到他过来痛哭流涕的样子，她恨透这个木头人了，要是能看到他跪在外面哭喊的样子，一定很解气！

“你…！你别死外头了！听到了吗！！喂！你给我注意安全啊！找不到东西就回来！喂！”

暮叶的声音渐行渐远，在这个角城的傍晚，周围亮起灯火的夜市，他们正式启程，前往见月坪，乘坐【飞垒】，前往神秘的寒境…

...

千年前，曾发生过一场神秘的天灾，各族群先后迁居至苍海，沿苍海外建立起新的家园。

数百年前，天守人与目像人首次接触。随时间推移，天雀人、筑足人也分别现身…当各族人彼此相遇，人们才知，他们并非唯一。

天守域，是天守人生活的地区，临近苍海，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天守域的地貌多为丘陵、山地，各种走兽种类繁多，良兽肥壮，凶兽生猛，地区资源十分丰富，是机遇与挑战之地。

从天守域往终方【西方】，跨过十几座寒冷的雪山，当看到一片无垠平原时，便到了【天雀域】。

而寒境，则位于天雀域边境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注：天雀虽与天守的名字近似，两者却没有任何关系，“天雀”是一种当地古老鸟类的名称，而“天守”则源于一个传说中的人名。】

【飞垒】，是一种天雀人专用的载具，将巨大的浮球系于一座木垒上，吊着木垒升空，飞向各处，因被称为“飞垒“。

最常见的载客飞垒有两种，一种是【风垒】，一种是【象垒】。

象垒，是将飞垒与两只矗足象用长绳绑定，随着季候变迁，矗足象会在两个固定位置来回迁徙，飞垒随象而行，实现定时、定点的载人旅行。象垒较慢，但十分安全，很少发生事故。

风垒，即随风漂流的飞垒。放飞风垒时，需专业的【驭风师】计算“风道”，来确保风垒能在一段时间后飞到大概位置。风垒航程短，速度快，但不太安全。

他们只有五日，毫无疑问，必须选择风垒。

角城边有一宽阔的草原，名为【见月坪】，专供天雀人在此经营航行商业。这里每天都有上百个飞垒，在天雀人精确的计算下，飞向世界各地。

风垒不需要舵手，放飞后就无需接管，只要等待燃料耗尽，自然就会抵达目的地附近。

因此，风垒中现在只有暮梢，以及两个孩子。

...

哐哐...哐哐哐...

房间内时不时发出令人不安的哐哐声，木墙吱呀作响，有时遇了大风，飞垒会微微摇晃，带着三人左右倾倒。

逐风似乎是第一次乘坐飞垒，很是紧张，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但却仍是面无表情。她真的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父亲说他们会降落在寒境外围的一片无边无际的雪漠里，那里会非常冷吗？有多冷？会把鼻涕都冻住吗？从那里要走多远才能到寒境？

寒境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听说寒境极为幽邃，进去容易，想出去难上加难，为什么很难出去？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虽说之前在众人面前，他把自己说得很勇敢，但那只是为了说服临觅乌，说服父亲的说辞罢了。

他很害怕，十分紧张。天守人血脉里那一股畏死的本能在隐隐作祟，只是坐在这里，他的脑海中就开始浮想各种奇怪的凶兽，诡异的环境，和离奇的死法，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逃，从这飞垒里跳出去，逃回温暖熟悉的天守域，但那肯定会摔死。

他想到了他的母亲。她和他一起吃晚饭，一起制作箭矢，用力捏着他的脸叫他起床，滔滔不绝的和他讲授着各种走兽的特征，她很年轻，既像妈妈，又像姐姐，有时很成熟，有时又像个没长大的同龄女孩般与他自夸“啊！中了！小翎！你看到了吗！那么远！我射中了！欸？什么？你没看到？！”

他想她活着，长命百岁，陪着她到老，最好能比他活得更久，他要勇敢起来。这么想着，似乎没那么怕了，父亲的方法有时还真挺凑效的。

他时常告诉他，不管你干什么，多问问自己，下一步我要怎么做，你就不会迷茫，不会恐惧。他不太理解这话的含义，但是只想着救母亲，确实就不会总想着会不会死了。

父亲这时候在干嘛呢？

小翎望向暮梢，发现他在发呆。

“爹爹，你在想啥呢？”

“想她。”

暮梢直言。

“咦？原来你不是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啊？”

“现在还没到下一步。”

...

过了一会儿，小翎打了个哈欠。暮梢拿出【昼夜表】，看了眼时间，现在已是深夜第四时【约凌晨2点左右】，天亮前他们就会抵达寒境附近。

【昼夜表：一种源自天雀人的精确钟表，流传至世界各地。昼夜表盘为圆形，黑白半圆，分别表示黑夜与白天，两极处有两个锐角扇形，表示“源昼”与“终昼”。

注：此世间的天空并没有太阳，因此没人会用日出日落表示昼夜更替。昼夜更替时，天空上会有一条横跨天际的昼夜分界线，自源方至终方更替，因此源昼即为白天的第一道光，终昼即为傍晚的最后一道光。】

“你要睡觉吗？”

他问小翎。

“嗯...我有点困了。”

小翎缩在墙边，侧躺在坚硬的沿墙椅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过来。”

他命令道。小翎愣了一下，问道，

“爹爹，你有什么吩咐吗？”

“过来，靠着我睡。”

“...？”

小翎的神情有些意外。他几乎从没和自己睡过，毕竟自己每十几日只会回去一次，回去也只待一天，小翎从小就是和羽落一起长大的。

“过来，快点。”

他催促道。小翎犹豫了片刻，开始一点点向他挪过来，靠到他身边，小心地把头贴在他肩膀上，时不时怯怯的看他一眼。

“叫我一声。”

他低头看着小翎。

“...爹爹？”

话音刚落，他一把搂住小翎柔软的身板，把他拥入怀里，让他侧躺在自己大腿上。

“一副不认我这爹的样子...”

他嘴碎的抱怨了一句。开始抚摸起小翎柔软的雪白毛发，手感真好。

这小子连呼吸都屏住了，唉。平时明明很少揍他，怎么这么怕我？

虽说以前的确教训过几次吧。

不过，就像是在抚摸小走兽，摸着摸着这娇小的家伙就安心了些许，僵着的身子也柔缓了起来。

他揉捏着小翎毛茸茸的白耳朵，他知道，天守人最喜欢被揉这个地方，是从羽落身上知道的。

羽落时常会要求他，再揉一下！再给我揉一下！但这小家伙摸哪都没什么反应，很老实，也没什么要求，不知道他到底舒不舒服。

“呼...呼...”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开始打起呼来。

看着他可爱的睡颜，不知怎么，还挺有成就感的，这还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睡。不过他一直这样睡在腿上，腿好僵。

又不敢动，动了怕他醒。

他从没保持一个动作这么久过。当年暮苍那老头子罚自己下跪时他都没老老实实跪过，独闯霸王府时面对一众精兵他也未曾感到丝毫恐惧，现在倒被这小家伙控制得死死的，搞不懂。

...

小翎是在剧烈的摇晃中醒来的。

当他睁开眼时，飞垒的窗户已经打开，外头亮着微弱的晨光，狂风大作，吹得飞垒如落叶般飘荡倾斜。

暮梢努力调整姿态，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大风吹得他长袍飞舞飘扬。

“爹爹！怎么了？！”

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来到窗边。

【月像】，是一高悬于云间的球形天像，如大地那般宏大，高山在其下方如池中涟漪般渺小。在天守域，向终方看，偶尔可在间昼时分看到朦胧的月影。

而寒境，正处于月像下方。

现在，窗外已能清晰的看见月像，约有四个碗口那么大，遮住了小片天空。

但是…他们在往月像相反的方向飞！也就是说——他们离寒境越来越远了！

“天雀人算错风道了！”

暮梢在风中喊道。

本来按既定航线，他们应会降落在月像附近的雪漠中，窗外现在已能看见那片雪漠，但是，他们正越飞越远！

一股猛烈的气流从月像往他们这吹着，仿佛那巨物的呼吸，将一切试图靠近的东西都拒之门外！

除非从这飞垒中跳下去，否则他们不知会飘去哪，但以现在的高度，跳下去必死无疑！

猛烈的风吹得垒体嘎吱作响，暮梢只得封死窗户，才使飞垒稳固了几分。

现在只能先保住飞垒不解体，走一步看一步了。

…

三人在焦躁不安中度过了这段时间。

风吹得越久，他们就飞得越远，他们不知道这风会把他们吹向哪里，会降落在什么位置，出去后会看到什么，都是未知数。

哐哐...哐哐哐...

慢慢的，外面的风变小了，四周嘈杂的动静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只能听见飞垒运行的哒哒声，飞垒也变得十分平稳，如同坐在地上的屋子里一样平静。

见周围沉寂下来，暮梢起身，准备打开窗户，看看外面的情况...

啪啪啪！

突然，一连串刺耳的鞭打声从上方响起，飞垒猛地往下一坠，三个人都被晃倒在地。

小翎正准备从地上爬起，啪！他身边的木墙突然被开了个洞，一颗滚烫的银珠滚落在地上，没等他仔细看，他开始感到一股失重感，五脏六腑都被往上带去，身体逐渐飘了起来，随着飞垒飞速向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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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破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