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海花绽放在漠石城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秦州的春天到了。
守夜人南宫伯也不例外。
他双手被在身后,低着头,神情郁结的走下城楼。
同是守夜人兄弟的东方甲正在摆弄三枚骰子,身边还放着一瓶水酒,见他这幅模样,一脸醉意地嘲笑道:
“老南宫,‘春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春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这是老南宫发布在北境文摘上的一篇文章。他不仅是守卫昆仑北部边境的守夜人,也是一个作家。
“哼,俗气!”
南宫伯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下楼去了。
南宫伯的家在漠石城的西北角,城墙脚下,贫民街,一间两层小屋。房顶上有一面昆仑山河旗。
一回到家,他便径直爬上天台,来到山河旗下。
南宫伯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地注视山河旗,口中喃喃自语。
他是守夜人中的护旗手,身前这面,是昆仑的国旗。
做完祷告,他迫不及待地回到二楼,在桌案前一阵奋笔疾书,半小时后,将文章丢给床上一个正在酣睡的少年。
“嘿,鸡仔,”他说,“刚写的,帮我瞅瞅,瞅瞅。”
鸡仔眯眯眼,适应了阳光,朦胧道:“又瞅,难老头,你上次欠我的那个丰乳肥臀的少妇还没兑现哩!”
“什么乱七八糟的,为小不尊!”南宫伯骂道,“别扯这没用的”,他嘿嘿一笑,“帮我看看,怎么样!”
少年扭头,将脸埋进被子里。
南宫伯见状,拿起稿子,丢也不是,走也不是,急得跺脚。
终于,他探头朝楼下观望一阵,回到床前,在被子边说道:“半斤牛肉!”
见少年毫无反应,他咬咬牙,“一斤!一斤,不能再多了!”
“成交!”少年掀开被子,坐起身,朝老人摊开手心。
南宫伯笑嘻嘻地把稿子递给鸡仔。
“《凌晨四点钟,我见落海花未眠》,难老头,这名字,怎么读来像花姑娘似的!”少年继续向下看去。
南宫伯瞧着他,见他神态逐渐扭曲。眉头越皱越狠,嘴角越来越歪。南宫伯的心也越提越高。
终于,鸡仔看完了。他满脸愁容的望着南宫伯。
“不——不行——吗?”
“老难呐!”鸡仔说,“你这篇文章一出,可让天底下的读书人怎么活哟!”
南宫伯愣了一下。
阳光穿过隔窗,落在少年脸上,将那张真诚俊俏的脸颊分为明暗不同的两半。
南宫伯嗅嗅鼻子,“臭小子!!”他骂道。
这时,楼下传来阿婆不耐烦的催促:“吴忌,吴忌!下来吃饭!”
“来了!”少年应了一声。
“老难?”吴忌在楼梯口回过头,对南宫伯竖起拇指,“好文章!”
“那必须的!”
南宫伯傻傻地笑了。
南宫伯下楼吃饭的时候,吴忌已经干完一碗白粥了。
他站在餐桌前皱起眉头,“老太婆,我的咸鸭蛋呢?”
“咸鸭蛋?咸鸭蛋!”
“砰——”阿婆把一碗粥按在桌上,“就这,爱吃不吃!”
南宫伯看向桌上的馒头白粥和酱白菜。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去看看其他的守夜人,哪个不是有钱有地!”
“我这不是为了咱们的未来考虑嘛!”
“未来?当初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个窝囊废!一天天竟知道摆弄你那些书稿!”
阿婆说着,抄起锅铲,走向旁边的书柜,南宫伯赶紧挡在书柜前。吴忌习以为常地啃着馒头喝着粥。
整整一面墙,摆满了书籍。
像什么《南宫文集》,一二三四五……,共有八卷之多,还有一些杂志刊物,数不胜数。
“你给我让开,我今天非一铲子把他们炒个稀巴烂!”
“不让!”
“让开!”阿婆提起菜刀。
老南宫也顺势抄起案板,“不让,死都不让!”
“让不让!”
“你你你……老婆啊!”南宫伯冲上前去,弯下腰,将案板高高举起,横在他老婆眼前,“老婆啊,这可是我们大半辈子的心血啊!”
“我朋友周勃……”吴忌打断了他们的“举案齐眉”。
“老难,你们等下再亲热!我朋友周勃,下周开境,想在开境前看一看漠北灰烬——”
“不行!”两公婆异口同声打断道。
“——这也许能将他开境成功率提高5层以上。”
“吴忌,你不是不知道,”阿婆推开南宫伯,“作为结界核心,漠北灰烬一旦有失,隔绝漠石城与天罪海的亚空间结界也将不复存在。”
“没错,”南宫伯神情郁结,补充道:“到那时,整个漠石城,乃至秦州所有的军民百姓,都将像待宰的羔羊般暴露在天罪海的魔爪之下。”
“我们只是在远处,不会对它造成任何影响。而且,周勃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没有朋友!”
“没错,唯一的也不行!”
吴忌看了眼这两位老人,决定不和这两个老顽固解释,起身便要离开。
“扑通——”南宫伯跪在地上,“少主!”
“少主,”阿婆劝说道:“你有天命在身,总有一天会被召回京都,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所以你必须放弃幻想,时刻做好准备。”
“京都?”吴忌轻蔑一笑,“你不会知道那里的人险恶到什么地步,你得走上一百年,才能遇上这样的混蛋。”
“正因为如此,只有利益才是你唯一的朋友。”
吴忌站在门口,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贩夫走卒,成群结队的嬉戏孩童,阳光像往常一样沐浴全身。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