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眼睛干涩的厉害，每日起床睁眼都感觉到眼皮紧紧吸附在眼球上，在睁开的过程中粗粝地摩擦眼球，这种感觉让林熹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器官零件都像是有了意识，不断地挣脱自己的控制，这就是走向衰老的感觉吗？一件一件事脱离掌控，滑向未知。林熹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说是恐惧这样的感觉，曾经的他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强大到掌控自己的生活，如今却发现生活已经开始从不起眼的角落慢慢崩塌起来。林熹伸手取了洗漱台上放着的滴眼液，仰起头小心翼翼将药水滴入眼里。

“林熹，已经七点二十了，比平时要晚十分钟了。”安燕的声音不见丝毫急促，仿佛只是清晰地陈述一个事实。

“知道了！”林熹突然有些不耐地回道。他逐渐意识到，最近的他分给安燕的耐心越来越少了，常常不知她哪一句话就会让自己胸中生出一股火焰。他稳了稳神，慢慢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正如林熹所预料的一样，客厅纯白色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切成片的杂粮面包，煎成半熟形状完美的煎蛋和微焦煎培根配上两片煎好的西红柿片，两勺用番茄酱烧好的鹰嘴豆，还有一杯温度适中的温牛奶。林熹挑了挑眉，果然如此，毫无惊喜。

林熹闷不吭声而又迅速地吃着早餐，电视上早间新闻播报的声音遥遥的传过来，安燕已经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播音员的声音字正腔圆，却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声音，林熹不禁想着，也许新闻播报早已经被换成了人工智能语音，而日复一日收看电视的人们却从未发现主播已经被AI所替代，再过不久，可能连身边的人也会被机器替代，而这不会有人发现，因为人太过于关注自己，而对身边的人已经熟视无睹。

林熹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塑料药品分装盒放在了他手边的桌子上，盒子是一周分量的那种，一起放下的还有一杯温水。“嘭。”仅仅是玻璃杯放置的声音就再度让林熹烦躁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林熹暗暗提醒自己，怎么回事，今天怎么这么容易焦躁。

安燕的声音又响起来：“别忘了吃药。”林熹伸出手从盒子中取出第二天格子里的药，张嘴全部塞了进去，然后拿起手边的杯子，喝水咽下。

随即林熹站起身，走到门口，一边低头换鞋一边开口说：“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有个会。”

“知道了，早点回来，路上小心点，别喝酒。”林熹没有回答，径直走向门口，开门，然后关门。

走到电梯时，西服兜里的手机嗡得一声震动，林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出一条来自杜总的微信：“晚上六点，别忘了。”林熹心里一松，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松了松领带。

2013年6月15日杜琴

杜琴在进地铁站前，发了一条微信：“晚上六点，别忘了。”发完，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安燕时的场景。那天是公司团建，林熹带了安燕来参加，他向安燕介绍自己：“这是我的助理杜琴，刚毕业两年，但很能干，人很聪明，帮了我不少忙。”

当时站在林熹身旁的安燕几乎完美符合杜琴的一切想象，她从各种电视剧里得到的高管夫人的印象：面容姣好，一身名牌但气质高雅，谈吐温柔却自带疏离，周身还散发着一闻便知应是高档香水的味道。那时的安燕微微冲自己笑了笑，神色平静，眼神轻轻落在自己身上又轻轻飘走，好像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

安燕的眼神让自己开始无措起来，她不自觉伸手拽了拽自己有些皱了的衬衣，试图让它看起来平整一些。又疑心刚才小跑着拿材料出了一身汗，是不是会让人闻到汗味，又或是自己藏蓝色的衬衣上会不会显示出汗渍。这一切都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借口去查看活动布置情况逃离现场，直接冲到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查看自己的仪容。

那时洗手间镜子里面映出的年轻女人眼神里透着一股仓皇和无措，但面色红润，皮肤光洁，嘴唇嫣红饱满，更重要的是，周身青春的气息止不住的扑面而来，像是一朵正在盛开过于热烈的玫瑰。是的，正在怒放的玫瑰，杜琴慢慢平静了下来。

如今在等地铁的杜琴望着面前的玻璃，上面映出了她的倒影，长长的卷发，剪裁合体当季的上衣和短裙，曲线玲珑又修长的身材。她有些痴迷的看着自己的影子，如今的自己，是一个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生活的女人应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