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穿过翠幕清幽的白云竹海,踏过静谧深寒的翠湖,行过参天古木,风寒露重,沿着小路行了约有小半来个小时,直至踏上登云长梯,才依稀看清隐没于深山的道观。
这白云道观也不知是何人所修,林暄尚能记事之事便是沉没在竹海的青白高墙,强说这是道观也有些勉强,一不供神佛,二不供道祖,甚至连个香炉都没有。寻常道观里自有道士修行,赶上千年前如云门道宗那般庙宇,那叫一个气势磅礴,莫说山间的道士,往来的香客怕也是不知凡几。
眼下的白云道观不过是方河关隐世所居,进的外院不过一堂两厢,偏这老头附庸风雅,弄了不知哪家书客的墨宝,在黑漆大门高悬上白云道馆四字,若不经细品,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至于内院,林暄也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朱漆铜雀锁锁住了林暄的小心思,也锁住林暄十二年的好奇。小时候还不曾学会轻功之时,曾顽皮爬上高墙,模糊的记得里面似乎大有乾坤,好像还有一个花园?却被急急赶回来的方河关揍了个狠的,严令不许进入,往后就没有再有过心思,便如这香炉峰上的禁地一般。
“饿死了饿死了,老头,今个做了些什么美味?”刚一推开大门,林暄就跟个饿死鬼一样叫唤起来。
“臭小子,你急个甚?老头我一把年纪了都还没嚷上几声,赶明该你做上一顿大餐,好好孝敬老人家我才是。”方老头走入大堂,回头狠狠盯了这臭小子一眼,要不是你这小子到处乱跑,老头我早就回厢入眠了。
踏入外院,才算勉强进入了白云观,里头的陈设有些简陋,活像无人居住。灰石台阶爬满青苔,连落脚的中央都显得粗糙无比,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不过大堂内一张简陋的桌子,桌上那几幅碗筷也已是残破不堪,缺边少角;墙角东倒西歪的置放着两三张椅子也是年久失修,甚至无需搬动,便是山风稍稍大点,令人牙酸的声音便传彻整个白云道馆。
至于左右两厢,则是方河关和林暄的住所。
对了,斜对着大堂的还有个柴房,平时生火做饭则是在此处,要说唯一能够辨认的,也只有柴门前歪歪扭扭的长着颗无甚特点的枣树,林暄唯一能记起的也只有每年下半旬结枣的时候。
踏入大堂,林暄如同往常一样,搬来两张椅子,乖乖坐好。
“饭来了,菜来了。”
方老头端着两个盘子走进,将那盘中的小菜一放:
“喏,吃吧。”
一碟青菜,另一碟还是青菜,林暄白了一眼,挑起筷子,在盘中夹上一夹,放入口中。小声嘀咕着:“还以为今天火急火燎的让我回来有什么大餐,看来还是这老三样,歪,老头,饭呢,今天饭都不给吃了?”
“有的,有的。”方老头笑道,“莫急莫急,待我给小栗子添上吃食,一道给你取饭。”说着,回头取了几根竹笋,放入小栗子的“御用金碗”中。
说是御用金碗一点也不为过,整个白云观,怕也没这小畜生一个金碗贵,如云般的线条跃然碗身,一龙一凤一牛一龟,栩栩如生,只是粗一打量,便知不是凡品。
也不知道这金碗是老头去哪儿弄来的,说起来,这傻鸟倒是比他林暄还要大上两三岁,反正自小林暄的印象中,就是老头笑呵呵的往傻鸟碗中扔上几颗竹笋。
还有鸟吃竹笋的?真是只傻鸟!
小栗子似是感受到一旁异样的目光,气宇轩昂的抬起头,小爪子对着青菜指了指,那意思很显然,你只配吃这过水青菜。
也不是没肉吃,只是这几日没去抓那野山鸡,自然也就没得吃。倒是方老头,整天背着个竹篓去翠湖下的小谭边钓鱼,那技术可能和林暄一样,一年能吃上一次也算得上是运气极好了,偏偏老头乐在其中,一年中大半的时间便耗在湖边。
咬咬牙,忍气吞声,林暄不再想东想西,上次一脚踢翻了傻鸟的御用金碗,被追着啄了一个星期。
“老头,你究竟要给我说些什么啊?”
林暄咬牙切齿的吃着过水青菜,问道。
“哦?我有事要和你说吗?”
方老头一手拿着紫木酒葫芦,从怀中掏出一把花生丢进碗中,一筷子拣上一颗,摇头晃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林暄急忙将筷子一放:“你可不能食言,说要去碚城转转的,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这可不能收回。”
“不食言,不食言,你何曾瞧见老夫食言过?”
老神叨叨的回上一句,一手执酒,前面的方老头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
林暄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方老头,既然去碚城是板上钉钉的事,想来还有一件事方老头犹豫着要不要向他提起。
还有什么事?难道不想吃鱼了?林暄心里想着,望向方老头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从小与这老头生活,还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思忖半天的,难道真是什么大事?
细细打量了方老头一番,一袭灰衣,面色红润,似是酒气上涌;那紫木的酒葫芦也不知用了多少年,被一双褶皱的手打磨得光滑,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故作深沉,偏是那张脸,说他八十岁也可,六十岁有余,须发皆白,脸上没多少褶子,要是不和林暄吵起嘴来,倒也显得和蔼可亲。
似是感觉到什么,方老头回过神来:“小子,我脸上有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