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世子忿忿不平的坐下，老者心中掠过一丝莞尔，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接着说道：

“天地浩劫之后，醉神谷隐世不问，风雪银城为大义葬送了长河万年剑道，圣佛寺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早已灰飞烟灭，浮屠塔被少君浸没多年，传承不知所踪，唯有圣灵宫依仗天险，偏安一隅，也只是往日红花，毛将不存......

天下圣地无一幸免，长河大陆四分五裂，对于他来说是大厦将倾，但对于天下百姓对于天下修士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不过是推翻了一些，终将天下还给了天下人。”

老者轻叹一口气，似是知道世子心里所想，幽幽的语调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萦绕在凉亭方寸间，也算是将这个不算圆满的故事打上一个句号。

“世间纷扰，身在局中也难判对错，即便是我，若是面对外敌入侵，身为华家儿郎自是身请长缨以卫我脚下寸土，血染长襟也在所不辞！”

少年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摩挲着胸前的玉佩，神色间淡漠许多：

“只是这故事听起来，却楞得悲伤。”

老者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聚精会神的凉王世子，眼中精光一现：“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你的关注点不在天下人身上，我说的可对？”

凉王世子“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挠了挠头，望着面前正襟危坐的老者，不可避免的头疼起来，要他是那无所不能之人，莫说是留下遗憾了，但凡有不同的声音他都不想听见；心里思忖着这些有的没的，那万年前的种种与他有甚关系？眼下只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听听后面的故事。

世子起身，微微躬上一躬，将壶中的“忘川”斟满，恭敬的一礼道：

“小子受教了，却问那天下浩劫之后是如何？那人的兄弟得了朝政，天下该是风调雨顺，人人皆可修得一世轮回，若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问应答而不答，是非君子矣。只是后面的疑问又哪里是单单三言两语便能说清？

“若真当如此，那自是圆满，可尘世纷扰，那人又有斩不断的羁绊，本身又是至情至性之辈，说不得，说不得，否则也不会遁入轮回，受那世间之苦。”

老者似乎深有所感，又或许是被些许东西引起了回忆，垂放在石桌上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击，响起短促却又沉闷的声音。

凉王世子憋了半天，眼巴巴的望着前方，颇为无奈，这老头也忒不仗义，前边是话说半截，紧盼着他能一口气说完，这说个开头又不言语了。

“咚！——”

“咚！——”

“咚！——咚！——”

像是某种异然的节奏，体内似乎引动了些什么，老者敲击石桌的声音让他感觉颇为相熟，心脏随着韵律一下一下跳动，内识一片清明，自四肢百骸涌入脑海一股热流，惊愕间目光呆滞，浑然不察觉周遭发生了什么，而对面的老者却不可察的略过些微笑意，轻叹口气，道：

“罢了，我再给你说说往后的事罢......”

本是初冬，天气还不算僵冷，星稠月阔下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笼罩了大地，秋风正如一匹择人而噬的猛兽自林间呼啸而过，吹熄了亭边最后一盏灯笼，也带走了未名湖的最后一丝暑意，连湖中的鱼儿也惊觉冬天的到来，食儿也不吃了，晃动着潜入湖底，除却老者的默语，凉亭中再无点滴声响。

是分入夜，天地静了下来，月儿遮掩着从云层中透出些光彩，未名湖间波光粼粼，定睛细看，竟是纷纷扬扬的雪花自穹顶缓缓落下.......

入夜，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