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祐五年,宣帝龙体欠佳,疾病缠绵,百药罔逆。承明帝以继大统,坐龙庭,初登极位。
至贞祐十八年,承明帝励精图治,内修文教,外安边境,一时之间,群英荟萃,国势日隆。
然有肱骨谏言,前朝旧臣,或怀二心,暗涌频发。承明帝虑及国祚,思量再三,决意肃清朝野之余患,以防祸乱重演,以固邦本。
于是乎,昭下令,搜罗前朝遗孤,凡涉谋逆者,悉数缉拿,以法度绳之,不容姑息。
是日,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刑场人满为患。
前朝遗女林惊鹊被缚于柱,执行之人随令倾泻,灯油尽燃,瞬时狂风扑面,火海蔓延。愈燃愈烈,百姓为之振奋。
因前朝余患尽灭,残党渐次肃清,圣上以此赢万民之心。
……
天色晦暗,熹光乍泄。
惊鹊只掌了一盏灯,此时她正站在明泉宫假山的玉阶上,一身素净,髻鬟高高拢起。
四下无人。
瑟瑟寒风陡起,如平地乍起惊雷。她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急剧放大,倒映着簌簌的树影。仿佛刚从一场无尽的噩梦中苏醒,她的额头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雕漆的黑檀灯柄不留情地硌着柔荑,连泛红都毫无知觉。
几秒前,林惊鹊还身陷火海,泣血恸哭。刑场之上,她那被血污染红的视野忽地幻化作一池大火,直勾勾地朝眼前袭来。她努力辨认冲天烈火中,火焰的“噼啪—”混杂着百姓的声声叫好,摇摇欲坠地在她的身边绽开。
直至血尽刑场,林惊鹊仿佛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在烈火中啃噬她的身体,断断续续、此起彼伏的哀嚎挤进她的耳朵,如万蚁噬心。
而甫一睁眼,她竟回到了还未及笄之时。
上一秒她还被捆在木桩上,在火场中恸哭哀嚎。
下一秒就坠入黑暗,只剩她掌中的一盏灯能照亮前方的台阶。
眼前是圣上为她“精心”准备了十八年的金丝笼。剔花琢玉,镂金錾银,明泉宫的连楼重山将她困在了皇宫里,再看不见隐藏在平静湖面下,波谲云诡的漩涡与暗涌。
倏忽间一阵狂风迎面冲她刺来,惊鹊本欲稳住身形,但这时烛火却倒戈相向,反倒在宫灯的庇佑下越烧越烈,直到她嗅到绢丝烧毁的糊味。
她连忙将宫灯移开,只见绢丝的一处叫烛火燎了一角,那角本是有一滴血点的桃花,此时却只有描金的枝叶安静地朝焦黄绢布角延伸。
宽大的衣袖猎猎生风。
绢丝烧糊的味道还萦绕在鼻翼两侧。
她确实回到了过去。
眨了眨泛红的眼眶,静默片刻,林惊鹊执起烧得泛糊的宫灯向明泉宫走去,刚迈步到正殿的台阶前,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
“郡主,您方才不是要去为圣上收集无根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