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人在沙洲这个地方横行几十年，层层盘剥之后，用来武装军队。

可张议潮拉出来的归义军，本质上还是乡勇组成的，不通战法，就连装备都远逊色于吐蕃人，就算是布甲、皮甲这样廉价的防御器具，都只几百人装备，甚至，有些人还只能用着斧头，镰刀作战。

打仗就是拼武器装备，拼后勤，拼谁的刀剑更利，谁的马更快。

……

靠着温暖的火堆，张议回感觉疲累极了，不知不觉竟靠在张义潭的身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光大亮。

他只感觉手脚发酸，然后醒来。

抬头，看着城墙上那道身影。

穿过一群正靠在墙边休息的袍泽，张议回更难受了。

每个人衣服上都布满了干涸的血渍，散发出浓重的腥气，昨晚好不容易压下去恶心感，噌蹭蹭又冒了出来。

错身，让两队巡逻的士兵过去，才终于站在了张议潮身边。

顺着张议潮的眼神，他看向那座，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吐蕃人军营。

“大哥，昨晚没事吧？你也太莽撞了，若你有个三长两……”

话音未落，张议潮却转过身来，“议回，大哥已经50岁了，大哥用了一辈子，来见证吐蕃狗在这片土地上烧杀抢掠。”

张议回正在想，该如何安慰大哥，他却继续开口了。

“大哥不怕死，就怕不能带他们回大唐。”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可以答应大哥，带他们回大唐吗？”

张议回没有接话，这份责任，他接不下来，他只是鸠占鹊巢，刚好来了这乱世，他体会不到面前这群唐人的故国情怀。

幸好，张议潮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话头。

“吐蕃人竟然望风逃了，连尸体也未曾回来收敛。议回，等会你协助议潭，去将乡亲们的尸身接回来吧。”

张议潮低声称“好。”

却没想到，张议潮竟直直回过头来，死死盯着他。

张议回有些慌乱，拱手下了城墙，找到大兄，领了几十人，带着牛车向远处那连串的灰烬走去。

幸好，阵殁的大部分人，都还清晰可认。

强忍着发酸的喉头，一具一具的抱起，放在牛车上。

来回转运了几次，到底是几次，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麻木的搬运着，有些明明看面相恐怕已经是耄耋之年，有些不过是十几岁的娃娃。

将尸身收敛后，又将吐蕃人的兵器铠甲通通收捡，扔在牛车上。

正机械重复着动作，张议潭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议回，把吐蕃人的尸体也收敛起来吧，虽然这才四月，可曝尸荒野，只怕也会生疫病。”

他没有应声，收敛完乡亲的尸体和武器后，又带着人将吐蕃人的尸体拖到营地中间较为平缓的地方。

看着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尸体，有的甚至脑袋都只剩一层皮，还紧紧连接着身体。

张议回忍不住了，躲到一旁，吐了个稀里哗啦。

好半晌，才缓过来，可抬眼便是密密麻麻的尸体，那股恶心感迟迟挥散不去。

他只能跟着牛车回了城，留下张义潭带着人继续清理。

几个时辰后。

看着远处营地冲天的火光，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