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高远的天空传来一声又一声遥远而清晰的爆鸣,好像什么东西正激烈碰撞撕扯。朦胧中,李一亮微微睁开眼睛。蓝黑色的夜幕点缀上绚烂的七彩烟花。烟花变幻出无数道彩线,呈现不同的造型和风格,像是难以描绘的钨丝灯、诡异的蜘蛛网。但明亮得极为耀眼。
夜幕无情地将烟花束缚住。
烟花易冷,李一亮闭上沉重的眼皮,再度睡去。
好像有手指点过李一亮身上不同的部位,轻轻的,柔柔的,痒痒的。他顿觉皮肤麻酥酥的,逐渐感知到身体的存在。
烟花终于突破夜幕封锁,直冲天宇而去,消失不见。万籁俱寂。片刻之后,一个小小的、冰清玉洁的舌头品尝静谧的空气,逐渐靠近李一亮薄而精致的嘴唇。
舌头没有在乎他的酒气,也没有感受到李一亮的呼吸。它迟疑片刻,伸到了李一亮嘴中。
非静止画面…
李一亮猛然喘了一口大气,好像溺水的人总算上岸。小小的舌头被吓跑了。
李一亮的心脏开始跳动,身体随之起伏。他这才切切实实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啊,这存在却痛苦极了!这种感受简直难以描述。好像整个身体被大卸八块又匆匆拼合起来一样。
所有的肌肉——哪怕最灵敏、最灵活、最被珍爱和最受保护的那一些——都感到冰冷僵硬,好像有无数狡猾的蚂蚁工兵搬运细小的冰雨,在身体中流窜。这些冰雨还跳动不止,而且越跳越快,越跳越狂躁。
李一亮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那是蹲了太久导致脚麻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全身上下的肌肉会不约而同一起麻木?好像连心脏都要重新学习怎么跳动。
恍惚之间,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一晃而过,消失不见。
他因为麻木僵硬,全身动弹不得。明明只需要跺跺脚一个转身就能赶走的不爽,现在却缠着他不放。痛苦之下,时间都被拉长了,简直度秒如年。连脑子都麻了。
李一亮暗暗思忖,麻木这种感觉,怎么会和“不仁”联系起来?麻木的那些肌肉和神经,明明是最灵敏的。
麻木的人,明明是最脆弱的。
只能等待,只能任由心脏跳动。幸好,它跳得越来越有力,就像一团越来越旺的火苗。那些蹦蹦跳跳的冰雨滴逐渐被奔涌的血液吸收融化了。
像奇迹般被治愈的渐冻症一样,从手指开始,李一亮渐动了。他的手指可以屈伸,能抓住什么东西了。
手腕能转动了。
他费老鼻子劲儿,用双手支撑起身体坐起来了。那些麻木、冰冷、僵硬的感觉像是被光驱逐的黑暗,溃散退守。他掰扯僵硬的手臂和小腿驱赶寒气,一点点收服失地,夺回控制权。
他长舒一口气,低声说道:“哎呀~我滴胳膊肘啊~哎呀~我滴波棱盖啊~哎呀~我滴腰间盘呐~还是有点麻呀。”
它们承受了消灭最后一点麻木的重任。李一亮转动身躯。
麻木退去的同时,李一亮感觉太阳穴火辣跳动。MD,喝的酒多多少少有点问题,那些喜欢让别人喝酒的人,多多少少有那个大病。
李一亮艰难坐起身。奇怪的是,他没有闻到丝毫的酒气。他嘴里涩涩的,舌头迫切地想吃口凉丝丝的多汁水果。他四肢冷冰冰的,仍然有点僵硬、不听使唤。只有胸口一团跳动的小火,仍在燃烧。
李一亮跃动的心脏拨旺这火苗,逐渐烧遍全身。
然而,这是哪里呢?
李一亮环视一周,看到的却是头顶巨大的蓝黑色幕布。上面洒落很多发光的小米粒,还有一只皎皎白玉盘。
星河耿耿,明月在天。